‘三、六、九,朝外走’。每月的“三六九”幾日,是朝廷例行常朝的時間。
今日恰逢隆慶六年六月十六日,小皇帝朱翊鈞登基第六天,第二次常朝。小皇帝在文華殿升座。
文武百官并非全部有資格入門的,隻有凡四品以上官員,着素服分班侍立,入門行君臣大禮,分部議事。
至于品級較低的在鴻胪寺官員引導下,于午門外聽候。國喪期間,官員上朝皆着素服,下朝後着成服,淺淡色官袍,烏紗帽,黑角帶,穿戴斬縗喪服三年。
禦門聽政本是常事,隻是本次的例朝氣氛尤其凝重,自上次十三日常朝開始,首輔高拱與司禮監掌印馮保的交鋒就甚嚣塵上,内相外相、宮府之間,幾乎是短兵相接、刀光劍影。
高拱所挾科道言官,以程文、韓揖為首,聯名彈劾馮保“四逆六罪”、“三大奸”,罪名駭人聽聞,措辭毫不掩飾,欲置馮保于死地。
“不可赦”罪第一條,就是指責馮保身為内監,卻精通房中術,将‘海淫之器’、‘邪燥之藥’暗輸先帝,緻使先皇生病至死。顯然是在指控馮保是害死先帝的元兇。僅憑這一條,馮保不但要死,還要不得好死。
馮保豈是容人的,面對此等指控,一時驚得眼口出火,口内流涎,想到:好歹這些措大也是讀過聖賢書的,簡直有辱斯文!
尋機朝兩宮與皇帝哭訴道:“他們此等指控,于奴婢而言,就是粉身碎骨,不過小事。可是先帝爺一生聲名豈不完了!虧那高拱還是先帝爺爺的師傅,聖恩待他何其厚哉,他豈能如此忘恩背義!奴婢微賤之軀,連累先帝聲譽,就是百死也難贖萬重之罪!”
一番唱念做打,感動得兩宮涕淚漣漣,倒是不由贊他,“好奴婢!”
高拱在前廷明火執仗,不知馮保暗度陳倉斷其後路,偏生一明一暗、一疏一近,得利的一方如錦衣夜行,哪裡會通告其中法門,徒留一個不知底裡,驟然起兵戈,東奔西撞,非要碰個頭破血流不可。
昨日傍晚,張居正自天壽山回京,去内閣交割了事務,拖着倦怠的身體回到全楚會館,一進門便見管家遊七迎了上來,張居正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更覺煩躁:“什麼事兒?”
遊七見主人家臉色慘白一片,額角浸着密密的汗珠,眼底青黑一片,顯然一副病體支離的樣子,并不先答話,倒是關心了一句:“相爺,可是病了?”說着一把攙住了張居正。
此時從西廂房傳來一陣郎朗讀書聲,張居正聽出了這是三子懋修的聲音,知道他終日閉門、手不釋卷地用功讀書,倒是略感欣慰。兩人默契地停住話音,并不去打擾懋修,互相攙扶着走去書房。
遊七将張居正安置在太師椅上,吩咐下人打水、看茶,親自絞了塊熱帕子遞給張居正,“相爺先落落汗水,觀相爺氣色,想來是中暑了,用熱的擦擦,這時候輕易不可用涼的,小心鎮着。”說着打開折扇,給張居正徐徐扇着風。
張居正嘴裡應了句:“無妨。”依舊端端正正地坐着,後背也不肯癱軟靠着椅子。
遊七見主人臉色漸舒,便将一封信箋呈上:“此是陸大人差人專程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