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那種從小接受熏陶和教育、穿着短西褲和環腿襪夾的維多利亞時期名門少爺。
“……我為什麼在這裡?”
“費奧多爾·D·陀思妥耶夫斯基。您也可以稱呼我為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沒有情緒的眼睛冷淡地凝視着金發淩亂的少年,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雪白的皮膚上,脆弱又溫馴。他并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
他歎息般的耳語裹着似有若無的憐惜,像是來自飄搖的天際,影影綽綽,“……真可憐呢,您現在在高燒中,需要好好休息。”
“……費奧多爾。”他咀嚼着舌尖的名字,張了張口,剩下還沒吐出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
奇怪,又看不清了。
船艙天旋地轉般搖晃,漸行漸遠。
奧利弗在高熱中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時,奧利弗眼前一黑。
他的燒退了,好消息。
但是壞消息是,他的身體依然綿軟,難以使上力氣,手腳被粗糙的尼龍繩捆在鐵質椅子扶手和凳腳上,動彈不得,可以說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奧利弗的眼睛并沒有被束縛住,他即刻環顧了一圈,良好的視野和不再堵塞的鼻子,讓他獲得了更多的信息,然而,這些信息卻讓他感到心髒猛地一沉。
他意識到,這裡并非普通的遊輪或客船,而是一艘走私船。他們很可能是以偷渡客的身份登上了這艘船。
官方組織沒必要以偷渡的方式将他轉到其他監獄去,所以他隻可能是被人……綁架了?或者說他是被迫越獄了?
在走私船狹窄的船艙内,空氣像一潭腐爛的死水,混合着柴油的刺鼻焦香、海鹽與汗液的鹹腥,以及裹挾着鐵鏽味的黴味。
船體在波濤中劇烈搖晃,木闆縫隙間滲入的海水在艙底積成渾濁的小溪,鏽蝕的鐵皮艙壁在潮濕中發出幽幽的呻吟。外面時不時能聽見船員粗俗的吆喝聲和交談聲,夾雜着隐約的阿拉伯語和英語。
可能因為高熱退去,他不再感受到那股侵入骨髓的寒冷,體感溫度上升了許多。
“貴安,很榮幸能夠見到您,奧利弗閣下。”
坐在他正對面的,正是之前他醒來時自我介紹名字叫費奧多爾的俄羅斯男人。
他一手穩穩捧着一本厚重的書籍,一手手指輕輕扣着白底金邊的茶杯耳,優雅地抿了一口,氣質斐然,與肮髒污臭的底艙環境格格不入。
奧利弗随意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籍封面,赫然瞪眼,居然是《聖經》。也是,俄羅斯是信奉東正教的國度——問題是,這可是劫獄的暴徒啊,也太諷刺了。
“但是您的所作所為,看起來并不禮貌。”奧利弗用眼神示意他身上那些拘束的用具,同樣用這種狡猾又謙卑的語調回敬。
和虛弱的時候展現的姿态完全不同呢。
這麼想着的費奧多爾那雙幽紅的瞳孔穿過了書頁上方,朝奧利弗望來,含蓄又克制地微笑着,“畢竟,您是從那所歐洲最大異能力者監獄中出來的高危異能力者,想必您心中對自己會遭受的一切,也是做好應有的準備的吧。”
奧利弗金色的睫毛顫抖着,示弱般低垂腦袋,天鵝般柔弱的脖頸溫順地垂下。
少年料峭的肩膀更顯得惹人憐愛,做出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我的異能力也從未真正傷害過他們,隻是因為對能力的忌憚和猜疑,他們就将我關押到最底層的區域。您也看到了,關押在監獄裡的一年多來,幾乎沒有怎麼好好用過餐,現在虛弱得連根本無法離開方寸之地,甚至沒法脫離您的照顧。”
“如您所見,我手無縛雞之力,體弱多病,壓根沒有辦法對您産生威脅。更何況您将我從那個地獄般的地方拯救出來,我又怎麼可能為恩将仇報,對您出手呢?”
“隻要您能放了我,我什麼都會願意做的。”
“您,想要什麼呢?”奧利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聽着自己慣常用來迷惑敵人的話語,從對面少年那如花瓣般柔軟的嘴唇中吐露出來,内心中不免産生一種倒錯般的好笑。
這難道就是果戈裡所說的相似之處?
“那可真是太好了。”事實上,他也笑出了聲。
費奧多爾彬彬有禮地阖下了手中的書本,将精緻的茶盞放回了桌面,“說實在,我對您非常感興趣。”
“上次的情形委實不夠合适,那麼請容我再次正式自我介紹一次。貴安,我是費奧多爾,地下盜賊團“死屋之鼠”的組織者,當然,也有人稱呼我為「魔人」。”
費奧多爾用一種格外謙遜的語調說着令裡世界人感到恐怖的話語。
他話音一轉,“那麼現在輪到您了。這位來自英國的——奧利弗·威廉·莫裡亞蒂。”
他在奧利弗瞳孔地震中,毫無預兆地叫出了奧利弗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