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墨守将軍過千歲壽辰，天帝說他勞苦功高，所以廣發請柬遍邀三界。不要說神仙散人，就連妖王蛟龍也收到了請柬，還囑他“千萬攜妻賞光”。

蛟龍看着這張慣例的虛僞的請柬，冷笑一聲，把它摔在了書桌上。

越小舟從書本裡擡起眼睛，終于還是忍不住問：“蛟龍，神界裡的人都是壞人嗎？可是話本裡都說，天上的神仙都無欲無求，大公無私的。”

蛟龍淡淡道：“無欲無求？若真這樣不求名利，辦什麼生辰宴？回家給他老娘的牌位敬杯茶得了。”

越小舟覺得蛟龍有些刻薄，讷讷地想解釋：“也不是吧，過生辰還是很重要的......哦，我是凡人，我求名利的。”

蛟龍被他逗笑，摸了摸他腦袋，梳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始說：“神界，你知道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嗎？”

“神界裡有神，也有仙。神大部分是天生神胎，也有部分是仙渡過九重劫難可以成神。而這個比例，百中未有一。譬如你見過的宋何意，他至今為止隻曆過三重天劫，就離開了神界，四處遊蕩。為什麼這個比例如此懸殊？當真是成神如此困難重重？聽說從前還沒有這麼困難，甚至有作為神的伴侶的仙人，幾乎是毫發無傷就渡過了九重天劫的。”

“成神越來越難，我們懷疑，是因為神覺得，同類太多了。所以先成神的，就不斷在後人渡劫時幹預。剛開始是以私仇之名出手，後來連理由都不用想。隻要以考驗之名，所有神都可以出手。而其他神隻會沉默，縱容。畢竟，神确實越來越多了。”

“神難成，仙人在各種神意的指導下，也認同他們的所有意志。冷漠，蔑視，操控。無論他們是凡人修煉還是精怪點化，隻要成了仙，就都會忘了來時路。”

“神仙要維護自己的地位，怎麼能讓仙下無人？那這些堆積的仙人豈不是要造反？僅僅是仙侍之類的，已經不夠了。六界本來互不幹擾，各入輪回，仙界的人率先脫離輪回——這本來也沒所謂。但是他們還要統領其他所有生靈，淩駕于所有人妖鬼怪之上。”

“小舟，你之前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世間妖魔鬼怪如此之少，而凡間奉神之風如此風靡？”

越小舟懵懵地眨眨眼，他不覺得妖怪少啊，最近每天都見不一樣的妖怪。

“三百年前，天地間發生一次大洗牌。凡間戰火紛亂，正是兩朝換代之際。那段時間民不聊生，輪回道黃泉路上擠滿了人。就在那冥界，有一隻魂，他是一個百戰百勝的将軍，原地成仙。”

“飛升之後，那位紅纓将軍上報天帝，說妖族禍亂人間，人間成了煉獄。天帝雷霆手段，立即派兵打入妖界。聽說本來仙界還在内亂，那時仙人太多，成神太難。天帝說，凡誅殺一隻大妖，便可算是一道天劫，可以疊加。當時的妖王，被幾位久不渡劫的仙人圍殺，最終與他們同歸于盡，魂消魄散。”

“之後幾十年，妖界人人自危。大妖一個個疲于奔命。也有與仙人同歸于盡的。”

“但是仙人太多了。”

“他們不講道義，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凡間說什麼妖怪可怕，若論心機，妖族遠不如仙族。處處血流成河。”

蛟龍很少自诩妖王，更加不像從前的妖王，殚精竭慮死守王城。他獨自建了蛟龍宮，遠離所有，然而說到這裡，他還是恨恨咬牙。

“直到我出現。直到妖界之中出了個我，仙界才開始收斂，又回到那個講究‘師出有名’的假仁義時候。我出名不足百年，神界便迫不及待給我降下劫難，要助我成神。”

蛟龍往外望去，才嗤笑道：“所以，我才會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半神。我未渡一重劫，神界還是迫不及待給我封了神職，要我上神界去。若不是驚蟄木出面，我早打上了神界。不封就算了，既然要封，怎麼不給我一個天帝當當？”

“神界要壓住仙界，要把仙界内部矛盾轉化到我們妖界和冥界，也不看看我們願不願意呢？”

“你們凡間，個個把神仙供在案頭，神仙又幾時保佑過你們？”

越小舟讷讷難言。該怎麼說？他小時候也供過一尊小神仙呢。他想了想，說：“那我們，還去神界，參加那個什麼将軍的生辰宴嗎？”

蛟龍不屑道：“當然去。那個墨守将軍你不知道吧，他的後人就是那個紅纓将軍。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什麼心思。不急。帖子裡不是說的一天之後嗎？天上一天凡間一年，宋何意送來的晚了些，但咱們少說還有半年時間呢。”

越小舟想到什麼，嘿嘿一笑，問：“那你說，這個墨守将軍一千歲，是天上的一千年，還是凡間的一千年啊？”

蛟龍說：“自然是凡間。若他在神界待了千年，也不需要靠獻出一個紅纓來獲得天帝重用。他們這種人是這樣的，心心念念自己凡間的年歲輝煌，恨不得日日下凡顯露真身呢。”

神界的事還是太遠了，兩人并不在意。

但是神界的事再遠，也還是影響到他倆了。

首先第一樁就是，那個送信的信使，小仙宋何意，賴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