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川。
這裡是距離西子城最近的城市。
一支商隊停留在這裡,心急如焚。
不止他們這一支,城中此時起碼停了八支商隊,天南地北,都是要往西子城走的。有的就地改道北上,有的還留在餘川等候,還有從西子城出來的,家人都在城内,此時心急如焚。
從半個月前開始,他們找不到西子城了。
是的,偌大的南方水運中樞,赫赫有名的西子城,在世上消失了。
最開始,是有商隊往西子城走,在密林中走不出來,憑借商隊中的老馬蒙着眼睛帶出來,帶回餘川。他們說在密林中碰見了鬼打牆,怎麼也找不到出路。重複的樹木和分岔路讓他們無路可走,足足餓了三天才出來,最後在城中高價售賣雄黃粉。
本以為是商隊做生意的謠言,可很快謠言愈演愈烈,餘川滞留的商隊愈來愈多,西子城的消息被撤退的商隊帶到天南地北。
風塵仆仆的商隊奔馬至此。他們将貨物放棄,幾個青年男人一張臉就看見牙齒白,焦灼地來到餘川,進城第一件事就是打聽西子城:“聽說西子城消失了?真的假的?裡面的人呢?”
“哎兄弟,你也要去西子城啊?害别說了,我也是。我拉了一車貨要去那邊,結果在這裡困住了。”那個在路邊喝茶的戴帽子的商人立馬回應,“裡面的人?不知道啊,咱們進不去,裡面的人也沒見出來啊。咋了兄弟,你家是那邊的?”商人聲音漸小,充滿憐憫。
那灰頭土臉的青年人急切道:“什麼?到底是什麼人?官府沒有派兵嗎?我要去報官!”
那商人道:“這樣的事誰又說得準,說不定是西子城有人得罪了……”他手指了指天,歎氣,“官府知道了,這些天封城不讓人往那邊走呢,去了就回不來了。兄弟,要我說,這事就不是官府能管的。看你也走南闖北,這世上解釋不清的事還少麼?恐怕得找仙人來救。你家有人是不?找官府沒用,看看自己有沒有門路找世上能人來吧。”
青年人面沉如水,旁邊的人說:“大哥,您别着急,還不一定是真事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大哥你去找人,咱們替你去探一探?”
青年人沉吟片刻,道:“帶上餘川的馬,千萬注意安全,找不到就在餘川等消息。貨在路上,過幾天就到了,我會盡快回來。”
那商人附和道:“對,也不急這一會了,别着急都。這都快半個月了,裡邊的人挨點餓也能活。你們千萬别在路上迷路餓死了。”
不過好在,西子城的人還沒有餓死。
有知州和官府的支持,糧倉放糧,軍隊巡邏,西子城現在命懸一線,卻有條不紊。
百姓們慌亂還有個高的頂着,個高的知州大人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幾個人和賀家的小子過來說這是萬魂陣,十五天的時限現在隻剩五天。他們飛信鴿,信鴿同所有人類一樣碰見屏障就悄無聲息消融;傳令馬也是同樣。而人,更加無法靠近。試了幾次之後,越盡山就提示,隻要是生魂,就對萬魂陣有增益,還是不要多加嘗試了。
這是世間最絕望的囚籠。任何與外界的聯系猶如泥牛入海。沉默,是最可怕的回應。
聽說知州大人還去和狼王對峙。
從前隻在通緝令上聞名的狼王,同西子城諸多官員在一個狹窄的房間裡對峙。官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指天罵地。而狼王,始終不為所動。
他不知道出自什麼心思,同意與囚徒困境的人類官員相見,聽他們從同情、勸說,到怒罵、痛哭,始終不置一詞。猶如那塊屏障,隻是接收,隻是吞噬,沒有回應。
最後,他隻是說:“能見各位大人一面,也算死而無憾了,哈哈。對了,大家還不知道我的真名吧。我叫陳逢水,燕城人士,年三十七——我指的死前。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面對面聊天,大家推心置腹至此,足夠了。”
說完,他輕輕一笑,從房中化為輕煙消失,徒留絕望的父母官們。西子城,開始最後的等待死亡。
原來一座城也是有生命的。
越盡山仰天長嘯:“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辦法?我真打不過這個死鬼?”他這輩子修煉沒這麼勤奮過。賀家的人這些天快把西子城摸透了,沒見到一個通往外界的狗洞。城裡粉飾太平,燒的是知情人的心,和幾大世家的财。
蛟龍托着下巴在旁邊看,想了想,說:“不是沒有辦法。你那個神像,你還記得麼?”
越盡山點頭:“那個啊,和我從小玩到大了。怎麼了祂陪葬比較有面兒?”
蛟龍問他:“你知道那是什麼神的神像嗎?”
越盡山愣了愣,說:“啊?這是我小時候我爹送我的,路上他随便淘的吧,沒什麼來曆。實話講,我年輕的時候還到處翻書查祂的來曆,不過真的沒找到。應該就是随便雕的小玩意兒。”
蛟龍好奇問:“你查過?我都不知道。”
越盡山冷笑:“小時候的事,長大了自然不會常想。你給我種同心結的時候我都多大了,你不知道正常。”
蛟龍撇撇嘴:“人家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咱們都快死了,你怎麼還這麼計較。”
越盡山知道他是胡說。他一笑,心想,哪怕死了,他也是不會做斷袖的。蛟龍是個不管人命的大妖,他倆從頭到尾都相斥。他把神像摸出來,仔細端詳:“你别說,這神像雕得很精緻,哪怕沒來曆肯定也貴。你說老頭還挺舍得花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