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三和四仁姓李,因為全名李蠻三(你蠻塞),李四仁(你是人)叫起來有點像罵人,所以簡稱蠻三,四仁。
在前往内蒙古的路上,兩人把這事當笑話講給江伊聽,她笑得不行,然後靈光一閃。
“那四仁可以改叫五仁,以後報大名就是我叫李五仁!聽起來像要給人送個大月餅,很解餓。”
“老大,我臉不圓吧,還有你是不是想吃餅了。”
四仁眼神幽怨,剛剃幹淨的寸頭,露出清晰的五官,棱角分明,非常硬朗。右邊眉毛天生斷了一截,眼型稍長,有下三白傾向,顯出幾分不好惹的兇。
他性格要更暴躁,往往人家剛對江伊講了一句大聲話,他就抄起闆凳沖上去了。
“他麼的,你再敢大聲一個試試!”
“四。”
江伊喊一聲,他又會乖乖走回來,眼睛還不忘兇惡地剜對方一眼,像是恨不得撕咬下人一口血肉,生吃棄皮。
他就像一隻暴躁兇狠的野狗。
估計是很早就出來混.社會的緣故,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隻有這樣才能給上面的當狗,拿錢回家給媽治病。
他和蠻三雖然一個姓,一個媽,卻不是親兄弟。
四仁爸早年犯事進去了,後來死在獄裡了,媽改嫁不要他了,他成孤兒了。
全靠蠻三的媽看他可憐,把他帶回家和蠻三一起,一口米湯一口稀飯地帶大。
因此,蠻三的媽就是他的媽,他就認這一個媽。
蠻三家也不富裕,蠻三爸出去打工出意外沒了,蠻三媽為争取賠償傷了,靠打零工把兩個孩子帶大了,然後得癌症了,徹底倒下了。
為了賺錢,四仁初中都沒念完,就出來混了。
他很早就懂得,出來混,不能把自己當人,得老實當條狗。
誰拿到他的狗繩,他就是誰聽話的一條好狗。
“你考慮一下,五仁叫起來多順口啊。”
江伊摸着身邊嘿嘿的狗頭,笑容明豔,極強的感染力讓人挪不開眼睛。
四仁看着她,不自覺也揚起了唇,爽快應道。
“行,老大願意叫我什麼都行。”
“我五仁願為老大作威作福。”
“噗——哈哈哈哈哈——”
後座的江伊笑倒在嘿嘿身上,咯咯咯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四仁這個成語水平,和她姐姐江月差不多。
四仁還不明所以,“老大,你笑什麼?”
開車的蠻三忍不住糾正。
“作威作福是說人依仗權勢,橫行霸道,欺負别人的意思。”
“你是想說為老大當牛做馬吧。”
說到最後,他也無奈了,他這個好哥哥書沒讀幾年,還老喜歡亂用成語。
四仁瞪他一眼,“就你懂就你懂,顯得你比我多讀兩年書了是吧。”
然後,又看向笑倒在座位上還沒爬起來的江伊,殷勤道。
“老大,我願意為你當牛做馬,當狗也行。”
這一路走來,他看得很明白,這個老大比他以往跟過的所有老大都有本事。雖然幹得事都挺危險的,從下鬥“埋人”,砸人場子,到現在車後備箱裡裝着一堆木倉火........
這短短一個月跟着老大幹得事,比他過去幾年幹得都驚險,真正是腥風血雨,刀光劍影,狗血噴頭,殺人不眨眼!
雖然危險,但他卻從這種危險中詭異地獲得了一種快感,他覺得自己本來就屬于這種生活。
年少時,他看《武林外傳》祝無雙告别同福客棧時說過一句“有些人血裡有風,天生就要注定漂泊的。”
他覺得這句話很适合自己,這些年他壓抑扭曲地給人做狗,早忘了讀書時寫過的作文《我的理想》是什麼了。
可以遇到老大之後,從二道白河到杭州,到北京,如今又要去内蒙古,這樣的輾轉漂泊,他不覺得累,隻覺得興奮。
他好像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理想是什麼了。
他想當個遊走天下,浪迹江湖的大俠。
他血液裡沉寂多年的風,突然呼呼作響了。
他想,如果當不了大俠,這輩子注定要給别人當狗,那麼他願意給老大當狗,當一條血裡有風的聽話的惡狗。
“别别别,作威作福很好,我喜歡這個詞。”
江伊倚着嘿嘿慢慢坐起來,長發垂落,眉眼流轉,自帶出些矜貴。後者主動昂起身子,好讓她靠着座枕,動作輕輕的,連腦袋轉動都變得小心翼翼。
蠻三和四仁隻覺得,後座仿佛坐了位高貴氣傲的皇太後,那隻黑色大狗仿佛變成為太後搭手的太太監,谄媚極了。
那他們是什麼,連大太監都沒混上,充其量是倆跑腿的小宮女。
下一秒,皇太後發話了。
“當狗也别了,我已經有嘿嘿了。”
她摸着嘿嘿的狗頭,黑色大藏獒似乎還白了四仁一眼。
居然想搶本汪的位置,讨厭的人類。
“做人就很好,好好做人。”
她一個影子妖怪,還做不了人呢。
四仁盯着她的臉,愣了幾秒,重重點頭,整個人欣喜極了,連右眼上的斷眉都飛揚起來。
“嗯,老大,我一定幫你好好做人!”
把讓你不開心的人,通通做了!
嗯,這話怎麼有點怪,江伊隐隐感覺,他的做人似乎和自己的不是一個意思。
蠻三倒是聽出了他的話,側眸看了眼自己沒有血緣的親哥哥。
這些年,四仁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母親得病,這個隻長他兩歲的哥哥倔強地承擔起家庭的重擔,靠打架幫母親賺藥費,為他交學費。
每次看四仁遍體鱗傷地拿着錢和治母親病的藥回家,他都好恨,他想辍學,和四仁一起出去打工賺錢。
四仁就罵他:“你賺個屁的錢!給老子好好讀書,不讀書哪有出息,以後還靠你有本事了給媽養老。”
“你敢辍學老子打斷你的腿,好好讀!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蠻三知道,他賺錢的方法都不是什麼正道,坑蒙拐騙,打架鬥毆,隻要給他錢,他什麼都幹。
那幾年,四仁瘦得沒個人樣,就像村口啃着髒爛骨頭紅着眼的野狗。
他讀到高二的時候,母親的病已經非常嚴重了,隻能天天在醫院住着靠輸液吊着命。母親不想拖累他們,也不想孩子因為她走上錯路,拔了輸液管往自己脖子上纏,想自盡。
他和四仁哭着又磕頭又扇自己耳光,才求下母親為他們在人間多留幾日。
四仁發誓不走歪路,可是面對高昂的醫藥費,他隻能一邊扇自己巴掌,一邊接過别人遞過來的刀。
他又瘦了很多,成了一隻皮包骨的野狗。
有一次,蠻三看見他跪在黑黢黢的巷子裡,埋着頭,邊流淚,邊捧着雙手,正要去接别人手裡的d.u。
氣血湧上心頭,蠻三沖上前去,一把掀了那人手裡的東西,抓起四仁就開跑。
一旦沾上那東西,他這輩子就真地完了。
那天,他們跑了很久很久,還是沒逃過,被拖到野地裡打得半死。
四仁被揍得面目全非,卻忽然笑了,整張嘴都在流血。
“三啊,你救了哥。”
那天之後,蠻三說什麼都不去讀書了,四仁抽斷了一根棍子他都不去。
讀書是能出人頭地,但解決不了他們當下迫在眉睫的困境。
他不能看着自己哥哥,因為這個家,賠上一輩子。
後來,他們就兄弟二人闖社會。靠着點小聰明,賺了些快錢,但遠遠解不了近渴。
這個時候,四仁搭上了一條人.販子的線,說隻要勾到一個人頭,錢财豐厚。加上母親的手術急如星火,他們就離鄉,去了吉林。
沒想到,第一個勾到的人頭是個不好惹的女孩,給他們好一頓收拾啊。
可是,蠻三從後視鏡裡看了眼正在逗狗的女孩,眸中溢出濃厚的情緒。
他有點慶幸那天去“哄騙”了這個女孩,他才能跟着老大,才能拿着老大給的金子救了母親的命。
他理解四仁願意給老大當狗的想法,因為從老大拿出金子給他救命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條對老大死心塌地的狗了。
“小三,你開車不看路看我幹嘛?”
蠻三趕緊專心看着前方,應道。
“哦哦老大,我看了下後視鏡。”
通過車内的後視鏡,江伊也能看見正在開車的蠻三。
他的掃把頭和四仁一起推了,剪成短碎發,終于露出流暢清晰的骨骼輪廓。眉眼堅毅,眼珠很亮,出乎意料的陽光。
想來在四仁保護下長大的他,在讀書的時候一定也是個願意揮灑汗水的陽光男孩,隻是後來被家庭和生活漸漸蒙上了灰塵和陰郁。
相比四仁,他腦子要更清醒理智,多讀的兩年高中确實為他積攢了一些聰明,做事更細心慎重。
很多時候,看似是四仁像把刀一樣在前方亂砍亂殺,蠻三站在後面看,可實際他才是操控四仁這把刀的操刀鬼。
如果說四仁是隻暴躁的野狗,那蠻三就是隻蔫壞的獵犬。
“小三,小四叫五仁的話,你可以叫六六。以後報名就是李六六,聽起來像在誇獎對方,人家一聽就懵了。”
“然後你就可以趁機偷襲,怎麼樣?”
江伊越想越覺得可行,她可真是太會取名字了。
蠻三卻是聽得哭笑不得,也隻有這個時候,好像才能從她身上看出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樣子。
“老大,那我們從三四改成五六,你不會混亂嗎?”
江伊:“不會啊,三四五六,這樣聽起來人還多,以後你們還可以組成一個組合,叫數字男團。”
“對了,二彪可以成為你們的替補,二三四五六。”
蠻三也配合她,把住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着她笑道。
“行啊,以後我們這些幫老大辦事的,都可以用數字稱呼。”
四仁轉過身來,舉手道。
“老大,那我要當數字男團的團長。”
蠻三調侃他,“你先茁壯成長吧。”
四仁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敢目無兄長!”
蠻三:“那叫目無尊長。”
四仁:“那怎麼了,我是不是你兄長,是不是是不是?”
蠻三:“是是是是是是。”
江伊看着兩人鬥嘴,怎麼也沒想到隐藏在掃把頭和刷子頭這樣非主流造型下的,居然是兩張比蘇萬楊好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模樣。
“老大,到了,下去吃點東西嗎?我和四兒去買點進沙漠的裝備。”
車子在銀川城市和沙漠邊界線的一個小鎮停下。
江伊下車,擡手遮了遮頭頂的太陽。
視線所及的遠處,已經能看到黃沙了。筆直的道路一直延伸過去,頗為魔幻。
嘿嘿從車上跳下來,歡快地跑了幾圈,活力滿滿。
四仁和蠻三去買進沙漠的裝備去了,順便打聽一個叫拉克申的人,據說他知道古潼京在沙漠裡的具體位置。
從北京過來這一路,他們并沒有急着趕行程,而是走走停停,開了兩天。
休息時,她會教四仁和蠻三一些攻擊和防身的功夫。
經過之前砸茶樓的事,江伊覺得,蠻三和四仁的身手還不太行,得好好練練。
這次進沙漠,兇險隻多不少。
練練身手,他們不說獨當一面,至少關鍵時候能保護好自己不拖後腿。
四仁學得很快,本身就有從小打架的底子在。
蠻三進攻的身法要弱一些,但江伊發現教他偷襲,暗殺的手段,他迅速就能掌握。
果然蔫壞。
“老大,羊肉包子,你嘗嘗。”
蠻三将一堆裝備塞到後備箱,又遞過來幾個皮薄餡大香噴噴的包子。
江伊接過去時,他留意瞟了眼她之前在杭州受傷的手腕,仍然裹着紗布。
這幾天,她都拒絕自己幫忙換藥,不知道情況如何。但平時動手又沒有絲毫影響,是不是恢複得太快了。
江伊咬了口包子,迅速皺眉,艱難地咽下去,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蠻三:“怎麼了老大,不好吃嗎?”
“我不喜歡羊肉的味道。”
蠻三接過她又遞回來的包子,貼心問。
“那我再給你買點其他的。”
“不用,”江伊喝水漱了漱口,“拉克申找到了嗎?”
見嘿嘿正盯着他手裡的羊肉包子流口水,蠻三幹脆都扔給它吃,回道。
“四兒在打聽,我馬上也去問問。”
江伊戴上墨鏡,随意點了點頭,瞥見旁邊有幾隻駱駝路過,心神一動。
“買兩頭駱駝吧。”
蠻三不明白話題怎麼變成買駱駝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
“老大,要是買駱駝的話,怎麼帶走呢,我們的車子可裝不下。”
江伊回頭看他,“可是我想騎駱駝。”
行吧,皇太後發話了。
蠻三當即道:“我去辦。”
“影”在腦海中譏諷。
(你還很小嗎?還騎駱駝,給倆硬币坐三分鐘搖搖車得了。)
“我沒坐過駱駝嘛,我就想坐。”
(你是來報仇還是來旅遊的?)
“兩不耽誤嘛,我回去還可以和江月說,她也沒坐過呢。要是駱駝能帶回長白山就好了。”
(呵呵,帶回去成雪山飛駱。)
想起來内蒙古還沒和叔伯舅舅們報備,進沙漠了說不定沒信号,江伊舉起電話手表,拍了一張遠處的沙漠公路,發到張家家族群裡。
自從上次她發完公告後,群名就從“雷神吐米”被張海客改成了“張家精英交流群。”
她發起抗議,說好土,無果。
于是,她總在深夜偷偷把群名改成“回家的誘惑”“小江的财務庫”“江伊全國後援會”“百歲老人頤養天年群”“張家養老院”“張家老人向前沖”“四對一精準扶貧”“章魚哥的娘家人”.......諸如此類的群名。
但第二天,總會被張海客默默改回去。
數次來回後,現在的群名為“老張家和萬事興”。
名字還是江伊取得,張海客應該比較滿意,沒有再改。
“老張家和萬事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