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坐下,沒着急把脈,而是仔仔細細端詳姑娘的臉。
“小便失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
姑娘垂眼:“就這幾日。”
“幾日?”
“有四天了。”
沈南星:“夜間遺尿有多久了?”
“……”
姑娘低着頭沒吭聲。
她母親趕緊代為回答:“以前小時候有過,後來大了前些年偶然魇住,有那麼一兩回吧。”
沈南星:“是嗎?”
姑娘不敢擡頭,輕輕點頭。
沈南星又道:“之前大夫開的方子或者草藥,帶來了嗎?”
隻需要看藥材就知道前面的大夫是什麼思路。
“沒得方子,大夫不給,不過還有兩包藥沒吃,我給帶來了。”
姑娘媽趕緊把藥材包攤開在桌子上。
沈南星一邊翻檢藥材一邊問:“桂香上學時候學習怎麼樣?”
她這态度很随意,像是在閑聊。
桂香母親道:“以前小學還行,考過雙百呢,初中就不成了,笨的很,女娃不都是這樣,小學的時候學習好,到初中腦子就趕不上男娃。”
桂香咬着唇,低聲說:“我老頭疼,學的東西記不住,跟我媽說過幾次,她都不信。”
“沒去看過醫生?”沈南星問。
“沒。”
桂香母親皺着眉頭:“你這丫頭,自己笨學不進去就說頭疼。”
“媽,我真頭疼。”桂香看起來很是疲累。
“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
“好了。”沈南星打斷,溫聲說道,“手伸出來我摸下脈。”
望聞問切,沈南星從來不會隻憑經驗就輕易下判斷,雖然此刻她已經知道桂香是什麼情況了。
此刻搭上脈,再結合剛才的問診,查體,桂香的情況果然跟她預料的一樣。
沈南星道:“桂香小時候受過傷吧,頭上。”
姑娘一愣。
她母親也皺眉:“這我得想想,可是這跟她現在這羞死人的毛病有什麼關系?”
沈南星:“腎主水,膀胱主尿液儲存,腎與膀胱相表裡,人體餘液存于膀胱,得腎中陽氣之氣化,得肝之疏洩、脾之運化,使排出之為尿液……”
眼看一圈人都聽得雲裡霧裡,沈南星也就住了嘴。
不是她掉書袋,前世的她是重金難求的神醫,她出了名的少言寡語,給人看病除了必要的問診和交代用藥之外,是一個字都不會多說的。
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去解釋什麼,因為她要看的患者實在太多,每個都解釋一番的話,她得累死。
但那個時候患者對她有着完全的絕對的信任,根本不需要她解釋什麼,她讓怎麼做就怎麼做,非常聽話。
而現在情況不同,她隻是個年輕沒經驗的女孩子,都還不是正規醫生,甚至還是個“醫壞了人”的庸醫。
病人對她沒有基礎的信任感,她得給病人建立這種醫患之間最基礎的信任。
怎麼建立呢?
最簡單直接的當然是掉書袋,“賣弄”一下自己的學識,證明她是有學問有本事的,不是空口無憑,随意開藥。
看此刻秦美珍、桂香母女,還有談家悅全都用一種聽不懂但很你很厲害的目光看着她,她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沈南星也懶得說太多,她适時地停下理論解釋,說道:“簡單點說就是,尿液的形成跟腎肝脾有關,這三者任一出現問題,就可能導緻遺尿,更嚴重的就是尿失禁。”
桂香母親點頭:“張鎮量張大夫也是這麼說的。可是……”
“可是用藥了卻不見好。”
“哎,可不就是嘛。”
“所以我才問你桂香小時候是不是頭上受過傷,她記憶力不好,總是頭疼,精神也不好,這些都跟頭有關,而從脈象上來看,她腦絡瘀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沈南星又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桂香雖然不失眠,但是多夢,精神上也容易煩躁不安,經常頭疼,忘性大,有時候精神恍惚。她睡夢中遺尿并不是最近一段時間的事,而是持續了十年以上,每年都有。”
“不可能!就幾回呀。”
桂香母親不願意相信,可低着頭捂着臉肩膀輕輕顫動的桂香,這般表現已經證明沈南星說的是對的。
桂香母親臉色很白:“怎麼會呢?”
桂香哭道:“小時候我一尿床你就打我,非說我懶,那麼大了晚上起夜還懶得跑廁所尿床,你還跟邊上左鄰右舍都說,大家都知道我十來歲了還尿床,丢死人了。”
“後來隻要我白天一害怕一緊張,甚至隻是累了,晚上就必定尿床,我哪敢再讓你知道,我自己半夜就偷偷給洗了。”
“我說頭疼你也不信,說記不住東西你也不信……”
“是,大夫說得對,我夜裡尿床不是才幾回,而是每年都有很多很多回,已經十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