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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華書中毒,且軍中多有傷患,武威騎兵一行并未疾馳,直到夜深了才回了軍營。
華書身體有損,更是一路睡了回來。
“阿書,我阿書!”
雁守疆剛把華書抱下馬,就被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華景撞了個趔趄,險些把人扔出去。
方一站穩,就見仲迢伸着手要把華書接過去,他下意識抱着華書一旋,躲了開來。
“?”仲迢抱了個空,與華景對視一眼,疑惑地看向雁守疆。
“……”
雁守疆覺得自己簡直是魔怔了,尴尬地擡手準備把還在昏睡的華書遞過去,然而動作一頓,還是避開了仲迢把人塞到了華景的懷裡。
華景一介書生,看着高高的個頭也隻是占了父母的光,實際上開弓都費勁,再加上華書現在身量頗足,對他來說當真是不小的壓力,接人時被雁守疆還回一個趔趄,雁守疆及時扶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穩。
可他本來也沒打算逞能啊。
抱着華書,華景欲哭無淚,仲迢人高馬大地就站在旁邊伸着手等接人,為什麼雁守疆偏要把人往他懷裡塞?
雁守疆有些尴尬地掩唇輕咳一聲:“華大人,習武一道強身健體,還是有許多用處的,不要把書讀迂腐了。”
華景一肚子疑問,他哪裡知道華書的坑兄言論在雁守疆這裡還有後遺症呢,逮着機會就要說教一番。
好在阿莫沒有給他們空間讨論‘書讀迂腐了’是個什麼情況。
她及時地過來向華景說明了一下華書中毒緣由,着重強調這位金缽缽是自己不愛幹淨誤食了有毒的野蕈汁液,與咱們将軍一丁點關系也沒有,而且我們還及時發現了症狀,用了地漿解毒,回家好生調養就行。
雁守疆能把華書活着從匈奴手中救回來,沒缺胳膊少腿,華景已經是千恩萬謝感激涕零了,哪裡還敢抱怨?
受着雁守疆的視線,他堅持沒有讓仲迢接手,硬扛着把華書抱到了馬車上。
目送華景一行遠去,阿莫驕傲極了:“怎麼樣将軍,還得是我,一口氣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否則那華家的不知道要在這裡耽擱咱們多少時間。”
茅季瞟了一眼視線追着華書而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雁守疆,冷哼一聲:“是啊,還得是你。”
多好的姻緣,你家将軍本來還能再親近親近,被你一口氣給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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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書醒來已經是第二日午時,雖有中毒的緣故,但她操心勞碌好幾日,也着實累了,昏睡一天一夜,終于養好了神。
捂着咕噜噜亂叫不停的肚子,華書大口吞咽着面前的粟米粥,話都顧不上多說一句。
華景一聽說她醒了,扔下公務就趕回了驿站,本來打好腹稿,想要将她好好罵上一頓,可瞧着她吃得一臉餍足的模樣,最終都吞了回去。
平安就好。
吃飽了肚子,把華景趕回去處理公務,華書借口要找阿莫請脈,開點清餘毒養身體的藥,直接趕去了軍營。
隻是經此一事,華景是怎麼都不肯她孤身一人了,阿四還在被罰,便換了個機靈的阿五一路跟着。
到了軍營,華書支開阿五随阿莫取藥,就直沖雁守疆營帳而去。
華書手指卷着袖角,跪坐在雁守疆案前,輕聲道:“我沒想吃那個,就是采着玩的。”
雁守疆拿着書簡的手一頓:“無所謂,孟小郎君素來是成算在胸,自有主意,誰敢奢望孟小郎君能聽我們說什麼。”
華書往前湊了一寸,讨好道:“聽聽聽,以後你說的我都聽的。”
雁守疆擡眸:“哦?那我讓你聽你阿兄的,早日回家,你也肯聽嗎?”
“為什麼非要我回長安啊?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這裡啊!”
雁守疆不由回望過去。
武威郡冬日苦寒,夏日酷熱,并非宜居之所,更比不得長安繁華,便是他自己為了建功立業來此,也一直心有不甘。
齊王就封,父母亡故,他和阿真能依靠的除了舊部就隻有居于深宮的姨母。婕母懷疑他父母戰死另有内情,怕他與阿父舊部相交過密會害了自己,才讓他來武威駐守。
原本他也是在羽林騎中供職的,膏腴之地的少年兒郎,痛失雙親,備受欺淩險些無法襲爵,彷徨未退就來了這荒蕪之地,沒有人知道他冷着的面下是何等孤單。
他既然接手了武威軍防,便會拼盡全力守護武威,守護這裡的百姓,但這不過使命和責任,實在談不上什麼喜不喜歡。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真摯地說自己喜歡這裡。
他看着她,心裡不住想着,她對武威這份真摯的情誼裡,有沒有那麼一兩分,與他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