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佳的射術是對敵軍最大的威懾,因為他們不知道在自己血戰之時,會從何方射來一箭直取性命。’
雁守疆曾經說過的話,在華書腦海中回響起來。
此時她終于明白,為何在自己展現了近戰天賦後,雁守疆依然堅持讓她以騎射為主,那不止是武力,更是懸在敵人頭頂上,一柄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劍。
現在這把劍,懸在了他們頭上。
小寶忍住哽咽一擦眼淚,撿起牛角弓就要起身:“我去殺了他!”
“我去!”
華書摁住小寶,眼神冰寒地看向城牆之下,冷冷開口。
銀白月光下,華書長發随風而蕩,她摘下背負的柘木弓,一側頭躲過直襲而來的骨箭,從箭筒中抽出兩支染了百姓鮮血的箭,箭矢一搭,挽弓如月,被鮮血染成紅羽的箭矢,裹挾着寒意如流星破風向着見棄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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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平陽侯府。
“姊兄!”華書一聲怒喝攔住曹襄,“我聽昭平君說你跟陛下自請随大司馬出戰匈奴?你可知阿姊為此擔憂得一整夜都沒睡着!”
曹襄聞言一哂,擡手摸了摸書的發頂:“說什麼傻話呢,她昨夜與我一處,睡沒睡着我能不曉得?”
華書一擺頭甩開了他的手,憤憤地盯着他:“你既曉得就好好在家陪着阿姊,做什麼非要逞英雄?”
曹襄斂了笑意,仰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阿書,你可知我為何得封侯爵?因為我父、我大父乃至高祖父全都是血戰沙場的有功之臣,我既身在當世,既承了父祖蔭庇,如何能堕了他們的名聲?我自小勤學,為的什麼?不就是血戰沙場保家衛國嗎?難不成要阿兄勤學苦練,卻箭鋒所指盡是獵物?”
說着他又回過頭來定定地看着華書,聲音越發柔和:“我知你心疼阿瑰,可我此去就是為了她和宗兒,難道要讓她們以後被人恥笑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夫婿和阿翁嗎?我曹襄,要做他們的依靠,更要做他們的驕傲。”
華書無言以對,她看着眼前的曹襄,與平日膩在阿姊身側,體貼入微的樣子截然不同,意氣風發,昂揚凜然,像極了他的仲父衛青。
過往的記憶随着箭矢流星在她腦中一一回閃,那時她看着曹襄,有敬佩也有不解。
不可否認,她執意來邊郡受曹襄影響最大,當日她一心入軍營,對着符起和雁守疆侃侃而談,自覺理由充分,然而究其根本不過是她心有不服。
她不服那些明明不如自己的人得舅父看中封官拜爵;不服他們把她當作物件一樣評頭論足,當作自己的所有物一樣管教指點。隻因她生作女兒身,隻因她身後有帝寵有父兄,足夠燦烈,可以成為他們人生履曆上的裝飾品!
她不是那些人的裝飾品!
她明明是一個文可治國,武可定邦,自小接受了這世上最好教育的人,她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有決斷,憑什麼不能有選擇?!
她千裡迢迢遠走邊郡,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其實有選擇罷了。
然而首次臨戰時她退縮了,那些虛無的不服,敗給了殺人的恐懼感。
但是,保家衛國的信念不應該敗給殺人的恐懼!
這些信任她的百姓的性命不應該敗給殺人的恐懼!
殺人,原來她真的也能殺人!
她立在城頭,手挽長弓迎風而立,兩支箭矢在她指間緊繃的弓弦壓迫下破風而出,向着那人當胸而去!
月光下,這一箭的氣勢較之見棄羽那一箭更寒涼更迅猛,見棄羽面色大變,揮動長刀擊落一箭的同時,被怎麼也躲不開的另一箭穿肩而過,巧合地傷在了仆明受傷的相同位置!
與此同時,‘轟隆’一聲,城門不堪重負終于被破,見棄羽顧不得欣喜,忍痛大吼一聲順着箭矢方向擡頭望去。
隻見銀白月光下,城頭上一瘦弱少年手挽長弓,長發随風蕩起,他與那少年對視一眼,月光下隐隐可見對方雙眸寒光似冰。
他驟然想起一個人,一個以少年之身大敗匈奴,令漠南再無王庭的人!
克制住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他怒吼一聲:“進城!活捉領頭那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