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很突然拿起書往桌上擱,響動太大,盛滿猛地醒過神。
周圍的一切,頃刻間陷入死寂。
“呼,吓死了!”
梁嘉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她捂着胸口,臉色有些難看。
男生脊背繃緊,撚書頁的指骨分明,金邊眼鏡于白熾燈下泛起金屬的光,嗓音沙啞拖長着尾調,他擡眸微頓,“麻煩小聲點。”
“對……對不起。”
梁嘉緊抿唇,局促地埋下眉。
“沒說你。”
話停頓,同桌恹恹地掀了掀眼皮,眸光鎖住楊可谕三人。
沉默,空氣變得粘滞。
“傅大神,知道你跟徐行關系好,”楊可谕頓了頓,“我們也就聊聊。”
喬宜:“就是啊傅治,而且徐行都被抓了,八卦又沒犯法。”
傅治眸色一深,輕曬,冷不丁地,“你們吵到我看書了。”
複制……粘貼?
這人名字有點意思。
他跟徐行竟是好友。
分明,完全是兩種人。
*
中午放學。
梁嘉逮住盛滿,環住她的肩,“小滿,食堂太難吃了,走去外面吃!”
校門口的閘機不多,單向通行,故排了很長的隊。
“怎麼這麼多人!”梁嘉洩氣,“完了,還能吃上想吃的嗎?就該百米沖刺的。”
正說着,站在隊尾的梁嘉突然目光一轉,嘀咕吐槽:“他怎麼能比我們還快!”
盛滿覺得好奇便看過去。
傅治站在斜前方,手裡拽着本英語小冊,頗為認真。
“你好像很怕他?”盛滿問。
“可不隻是我,我們全班都怕他,”梁嘉皺緊眉,氣鼓鼓地說:“今早殼殼她們不過聊個八卦,他就那麼兇!”
可真的如此麼。
不知為何,盛滿想起在梨縣被孤立的經曆,她能感受到,傅治冷傲的外表下,那顆也想抓住光的心。
“小滿!這有家新店,沒人要不嘗嘗?”
耳畔梁嘉的話吵醒盛滿,她輕愣,點頭應道:“好啊。”
這是家面館,面積不大,裝潢卻很溫馨,白牆上挂着彩色字體的标語。
梁嘉點完單,手輕輕撐住下巴,不自覺地将标語讀了出來:“人生就像一碗面,”
标語後是道填空題,沒有答案。
梁嘉稍稍思忖,看向正站在桌邊等盛滿點單的老闆,忽然眼前一亮,“吃一碗少一碗,見一面少一面。”
還跟店名“見一面”對上了,梁嘉很滿意。
“我要一碗榆州小面吧。”
盛滿将菜單遞給老闆,禮貌笑笑,便回頭看了眼标語,像是想起些什麼,反駁:“可吃一碗便有一碗的滋味,見一面也有一面的回憶。”
“你這麼說好像也對。”梁嘉猛地眨眨眼,淚光閃閃,從小的遭遇讓她很少積極樂觀地去看待一件事。
“生活嘛,”盛滿從包裡掏出一款小型相機,突然沖着梁嘉按下快門,“總要多笑笑。”
“相機?你不是說搬家的時候丢了嗎?”
“我有兩個!”
丢的那個珍藏了很多和家人的合照,但盛滿隻傷心了兩天。
“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
唐代懷海的《無題》,何妨上個月發過的動态,盛滿想或許老天爺都在告訴她,該往前走了。
“靓妹們,面好咯。”
兩碗熱騰騰的面被端上來,賣相不錯。
盛滿望着升騰的白氣,趁拌面時挑起來散熱,梁嘉倒一點沒客氣,囫囵吞了一大口,頻頻晃頭稱贊。
兩位小姑娘剛想點評,一碗砂鍋就這樣擱在了桌面中央,餐桌很小,兩碗面和一碗砂鍋竟顯得些許擁擠。
兩人同步擡頭,老闆的背影很倉促。
莫不是強買強賣?
梁嘉是個不能吃虧的性子,忙喊:“老闆是不是上錯了,我們沒點砂鍋啊?”
時間恍然靜止。
老闆局促轉身,兩手在腰間圍裙上擦來擦去,半晌他才終于開口:“就當新店促銷,我送你們的。”
盛滿不解,她撇頭沖梁嘉使起眼色,卻聽見。
“那我們可不客氣了!”梁嘉拿筷子從砂鍋裡夾了塊炖爛的牛肉,嚼了幾下擡頭,“老闆聽你口音你不是榆州人吧。”
“我喜歡榆州菜,就跟我媳婦認識了。”
“老闆娘是榆州人?”
“十年前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搬了過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
盛滿埋頭安靜扒面。
“小滿嘗嘗,這是我吃過最最好吃的砂鍋!”梁嘉夾了一塊牛肉給盛滿,眉眼一彎看向老闆,“看來老闆娘的廚藝應該很好,不然也不會把你拐來榆州。”
老闆輕哂一聲,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廣式普通話,略帶了些蒼涼,“她去年走了,這土豆砂鍋炖牛腩還是她教我的。”
*
飯後,梁嘉挽着盛滿的手,漫步在榆中圍牆外,頭低低垂下,情緒不高。
盛滿側頭,“怎麼了?”
隔了兩秒,梁嘉仰天,眉頭緊鎖,“難過!老闆的砂鍋那麼好吃,都不敢想老闆娘做的得是什麼人間美味,可惜……”
盛滿輕輕彎眉,溫和地寬慰,“人有悲歡離合,至少老闆娘給世界留下了她的味道。”
好像,從梁嘉認識她開始,盛滿就這樣樂觀。
梁嘉吸了吸氣,為素未蒙面的老闆娘扼腕歎息,“但老闆開的是面館……”
“诶小滿,”梁嘉抓着盛滿外套裡的校服看來看去,擔憂地,“你的銘牌呢?”
銘牌?
盛滿微低頭,胸前挂銘牌的地方空了。
榆中進出校門必須要檢查銘牌,否則班級分就打水漂了。
她趕緊摸了摸外套兜,視線朝後看。
“是不是掉哪兒了?”
“不知道,剛剛出校門好像還在的。”
談話突然被身後女生的八卦聲截斷。
“那不是六班的傅治嗎?他跟誰打架呢?”
“好像是,徐行!”
“他倆以前不是被譽為太荷中學雙子星嗎?怎麼反目成仇了?”
盛滿循着聲擡眼,馬路對面的那棵黃桷樹下,有兩個男生扭打在地。
身旁的人勸都勸不住。
“舅舅!”
在那一瞬間,盛滿瞧見梁嘉似箭般沖上前,扒開人群,嗓門叫醒了電線杆上歇腳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