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随行的管家仆役、家将兵丁一面咒罵着天氣,一面擠擠挨挨在兩個草棚中,祈盼着這該死的雨快些過去,最好雨停之後,自己那位主子快些盡興,早早回府,别再出什麼幺蛾子。
老天似乎還是給了他們幾分薄面,在最初一陣噼裡啪啦爆豆般的急雨過後,卷得雨珠滿地亂飛的大風似乎減弱了些,雨點打在人臉上,也不是先前那般大顆大顆,砸得人皮膚生疼了。
衆人嘴上不說,心裡都暗暗松一口氣。王府的管家伸長了脖子往草棚外瞧了一眼,心中忍不住抱怨:
這麼又濕又冷的雨天,王爺不知道發什麼癫,非要出來打獵。老天呦,讓他快點改變主意、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這種天氣,我在屋内生個小泥爐,燙一杯酒、吃兩個精緻的小菜不好嗎?偏要陪着在外面淋,這是做了什麼孽呦。
管家心裡正嘀咕,忽覺眼前一花,一隻小獸慌不擇路,一頭往這邊紮來。他定睛細看,卻是一隻大得異常的水狗子。
那畜生似乎中了陷阱,後腿給木夾死死鉗住。疼得吱吱亂叫,不管不顧地往這邊竄,然而被那木夾拖累,始終跑不起速度。若非如此,這水狗子敏捷異常、來去如風,以管家的眼力,隻怕都看不清楚。
王府管家識得這身值錢的毛皮,剛覺心中一喜,暗叫走運,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漢子從那水狗子來的方向慌慌忙忙跑出,合身一撲,将那水狗子整個撲在身下,随後連夾子一塊提起。
那漢子顯然也瞧見了草棚中擠擠挨挨一大幫人,看他們面色紅潤、衣甲鮮明,一瞧就是有身份的人,心裡登時有些害怕,一拿到水狗子,立即低頭,原地飛速轉過了身,就要快些離開。
“慢着!”王府管家哪裡肯放過他。方才匆匆一瞥,這管家已經瞧出那隻水狗子皮毛光滑厚軟,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水狗子長居水邊,一身毛皮不僅亮澤,而且天然防水,無論做大氅、做坎肩,都價值不菲。加上水狗子是穴居,挖出的洞四通八達,有些出口甚至在水下,極難捕捉,即便真不在乎銀錢,也常常沒地方買去。
以管家的判斷,那漢子捉住的水狗子,體型雖小過貂狐,它這一身毛皮所值的銀錢,絕對勝過上好的貂皮、狐皮。現下卻給一個看起來就沒什麼見識的泥腿子撿走,這讓管家如何不貪心大熾。
管家一聲令下,立時有幾個仆役和兵丁上前,圍住了那漢子。這些人無不輕車熟路,不用管家多做吩咐,就有一人拉住水狗子的尾巴,用力一拽,将它從漢子手中搶下,交到管家手裡。
此時水狗子雖然還活着,但帶着個沉重的木夾子跑了這麼遠,方才又給那漢子一撲一壓,已經有些進氣兒多、出氣兒少,沒什麼力氣折騰了。
管家提在手裡,瞧它毛發光潤、沾了雨水之後,更顯得閃閃發亮,心中歡喜,揮手就要讓兵士把那漢子趕走。
那漢子從水狗子被搶之後,一雙眼睛就沒離開它,自然也将管家的神情動作全部收在眼裡。見周遭這麼些人,或兇狠、或不屑地瞧着他,目光比野地裡的狼還叫人害怕,他知道今日的收獲隻怕是一場空了。
忽然,那漢子一咬牙,結結巴巴地道:“大、大老爺……您看得上這水狗子,也是緣分……就是它……它身上有一塊癞皮,我指給您看,剝皮的時候,您叫皮匠從這裡開口,就……就看不出來了,皮子更能賣出好價兒。”
管家瞧這漢子身上又是泥又是水,又見他頭上斑斑駁駁,仿佛生了癞皮,心中甚是嫌惡。很不想這泥腿子靠近,但聽他說水狗子皮子略有瑕疵,又急欲知道狀況。
這皮子他倒不準備賣,盤算着找高手匠人,做一頂華貴的帽子獻給王妃,求她幫自己說幾句好話,給侄兒謀個體面點的差事。若是皮子有瑕,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那可大大不妙。于是管家皺着眉頭對仆役兵丁們揮了揮手,對那漢子道:
“上來吧,站得遠點,指出來就是了,要是敢把你身上的泥點子沾到我這衣裳上,有你好看。”
那漢子立刻連連躬身,口稱“不敢”,随後有些畏懼地環顧了一圈,見旁人已經退開幾步,這才聳肩塌腰地走到前頭,果真沒敢靠管家太近,伸手指着水狗子頭上一塊:“您請看,就這裡,這畜生肯定和同類打架了,給人家當頭咬了一口。”
管家眯着眼睛,左看右看,覺得那地方毛皮厚而密實,瞧不出什麼不妥,随口問道:“哪兒呢?”
“就這。”漢子一邊說着,一邊又往前蹭了兩步,手指一直指向水狗子的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