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你出來,小姐來看你了。”
裡間突然沒了聲音,半晌,一個小姑娘打着簾子走出來,也不看窦苒苒,悶頭福了一禮,對秋喜嗔怪道:
“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引着小姐過來,仔細媽媽知道扒了你的皮。”
說罷,仍舊看也不看窦苒苒一眼,梗着脖子倔強道:
“小姐回去吧,我家裡沒有待客的地方,站久了怕髒了您的鞋底。”
窦苒苒定睛打量她,是個長相伶俐的小丫頭。
隻是此刻小臉哭的脹紅,眼睛也腫的快看不見,一雙小手上都是凍裂的口子,讓人看了心驚。
看她态度,似是對她心中有氣,窦苒苒笑道:“沒關系,我既然來了,哪有不進去坐坐的道理。”
樂兒嘴唇動了動,沒再說什麼,錯身打了簾子讓她進去。
見來了生人,樂兒爹慌亂得連句客套話也說不出,手足無措地拄着拐讓到一邊,倒是躺在炕上的樂兒娘掙紮坐了起來。
“沒想到大小姐會來,讓您見笑了。”
樂兒從櫃子裡拿出個蒲團,鋪在炕沿上,“是我平日裡用的,小姐不嫌棄便坐吧。”
剛一進屋,窦苒苒已經皺了眉,四壁早已被煙熏黑,炕上一張草席,鋪着薄薄的被褥。
除了一個舊櫃子和一張炕桌,這裡可說是家徒四壁了。
秋喜心直口快道:“你從前的月錢也攢了好些,怎麼就住這種地方?”
見樂兒低頭不語,樂兒娘局促解釋,“剛來的時候他爹還好好的,在東市口做腳力也能換幾個錢,我也能幫襯着做些漿洗的活兒貼補家用。”
“去年秋天我病了,她爹被貨物砸斷了腿,她又被府裡放了出來……是我們拖累了她。”
“說這些幹什麼?”
樂兒有些氣惱地打斷她,問道:“小姐怎麼會過來?”
窦苒苒也不繞彎子,“來接你回去。”
“那不行,樂兒必須去陳家做小。”樂兒爹終于開口說了一句。
原本還有些同情他家境況的窦苒苒寒下臉來,“你可問過樂兒願不願意?”
“她不願意又能怎麼樣?就算回侍郎府,那點月錢也管不了什麼,我們還不是過不下去。”
窦苒苒思量半晌,“從前她在府裡拿的是死契,我做主,這次隻簽活契,雙倍月錢,等什麼時候她有了更好的出路,我再放她出來。”
樂兒猛地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卻咬着唇什麼也沒說。
“那陳員外的銀子怎麼辦?我已經花了。”
“這個我來想辦法,”窦苒苒承諾,“明日這個時候我還來,你若敢将樂兒賣了,我定不饒你。”
說罷,她沒再久留,腳步匆忙地離開那讓人壓抑的小屋,直至走到東市口,再透出一口氣。
秋喜見她一臉郁郁,貼心道:“小姐,今兒東市有百戲,奴婢陪您去散散心再回府?”
想了想,窦苒苒點頭同意。
除了坐馬車送弟弟上學,她每日悶在府裡,還從沒見過街上的熱鬧,逛了一會兒,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心情确實好了不少。
正看得起勁,忽聽天橋邊傳來一陣吵嚷。
“這誰家孩子?偷吃我的糖人不給錢。”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攤子前圍了不少人,中間一個小奶娃被貨郞抓着手腕,正安之若素地舔着另一隻手裡的糖人。
小奶娃約五六歲模樣,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周身氣度和穿着怎麼看也不像吃不起糖人的樣子。
怕其中有什麼誤會,窦苒苒走了過去,蹲在小奶娃面前,語氣溫柔,“小妹妹,你跟誰來的呀?”
“跟哥哥來的吖。”小奶娃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大豁牙。
“你哥哥呢?叫他來彙錢。”貨郞叫道。
“不行吖,”小奶娃搖了搖小腦袋,“哥哥不讓花兒呲糖人吖,他來了,花兒就呲不成了。”
“那也不能不給錢!”
小奶娃摘下手腕上的金鈴铛,“沒說不給錢吖,你不要吖。”
“我要你的鈴铛做什麼?”
那金鈴铛一看就不是平頭百姓用的東西,若真收了,不知要惹出什麼禍端來,貨郞又不傻。
被她理直氣壯的小樣兒逗笑,窦苒苒忙叫秋喜拿出銅錢,貨郞這才罷休。
小奶娃剛好吃完糖人,毫不在意地在鬥篷上蹭了蹭,主動将小胖手遞給窦苒苒,“姐姐帶花兒去找哥哥好不好吖?”
窦苒苒快被她萌化了,見她一點不認生,擔心她被壞人拐了去,隻好笑道:“好呀!你哥哥在哪裡?”
“花兒不知道吖,姐姐抱花兒到高的地方,哥哥就會找來了。”
四處張望幾眼,窦苒苒牽着小奶娃步上天橋,“這裡就是最高處。”
“姐姐,抱我。”
花兒長開雙臂,一蹦一跳的,窦苒苒便将她抱了起來。
誰知奶娃雖小,身上的肉卻實在,窦苒苒差點抱不住,不得不靠在欄杆上。
剛剛站穩,身後突然一股怪力,有人一把将小奶娃搶了過去。
“毒婦,你又要對我妹妹做什麼?”
窦苒苒錯愕回頭,沒想竟會在這裡遇到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