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月，天氣越來越熱，象征着離别的鳳凰花如期而至，火紅的花朵成群在枝頭簇擁着。

學生們徹底脫下了外套，換上了夏季的短袖校服。

南港中學的夏季校服男款和女款的短袖顔色不同，男生是藍色和白色，女生則是粉色和藍色。

周三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體育老師整隊後讓大家上跑道跑兩圈。

陽光炙熱，學生們在太陽光下艱難地耷拉着眼皮，内心一萬個不願意，身上跟散架了似的。

直到體育老師再次催促着他們動起來，學生們才邁着小碎步走到了跑道上。

體育委員王遠在最前面帶隊，他雙手舉過頭頂拍了一下，“大家快動起來，跑完了就可以休息了。”

他嘴裡喊着口号，調動大家的情緒，“來，1——2——1，1——2——1，動起來。”

學生們拖着沉重的雙腿在跑道上挪動，用體育老師的話來說他們就是得了瘟病的小雞仔。

舒言站在跑道内側的位置，她旁邊的女生叫做張筱竹，是分班以後才到他們班的，性格比較内斂，平時不愛說話，臉上還總是戴着個口罩。

舒言和她說過的話一雙手就可以數過來。

南港的夏天總是潮濕又悶熱，走在外面仿佛在蒸桑拿一樣，可在這麼熱的天氣裡，張筱竹臉上依舊戴着口罩，舒言離她很近，跑步的時候聽見她在大口喘氣，像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這麼熱的天，戴着口罩應該挺悶的吧。

跑完兩圈後，張筱竹佝偻着腰扶着雙腿在原地大聲喘氣，額頭上的劉海被汗水淋濕貼在了皮膚上，看上去虛弱又狼狽。

見她好半天沒緩過來，舒言出聲問她：“你還好嗎？”

聽見她的聲音，張筱竹慢慢直起聲來，聲音悶悶的：“我沒事。”

聽見她的聲音不太對勁，舒言關切地多問了兩句：“張筱竹，你是感冒了嗎？”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繼續關心自己，張筱竹轉過頭看她，聲音被她刻意壓低，“沒有，我聲音就是這樣的。”

她看向自己的時候，舒言這才注意到她額頭上長了很多紅色的痘，密密麻麻的，而且還發炎了。

見她盯着自己的臉看，張筱竹立馬把頭扭了過去，眼神明顯有些躲閃。

聲音也帶着抗拒的，“你别看我。”

舒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原來張筱竹一直戴着口罩并不是因為她感冒了，而是因為她臉上長了痘痘，她不想被别人看到。

這種事情舒言初中的時候也經曆過。

她初三的時候臉上突然長了很多紅色的痘痘，但那個時候學習比較忙，她就沒怎麼在意，最開始也用口罩來遮掩，結果後面臉上的痘痘越來越嚴重。

舒言試探着問：“張筱竹，你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你别害怕，我以前臉上也長過痘痘，和你臉上的很像。”

聞言，張筱竹擡眸看向她，眼神帶着一絲警惕。

舒言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誤會自己了，急忙說：“不是在這裡看，我們去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别人的，說不定我能幫到你呢。”

”好不好？”

聽她這麼說，張筱竹看她的眼神才開始松動。

她飛快地眨着眼睛，聲音帶着喑啞，“你确定不會到處亂說對吧。”

舒言斬釘截鐵地說：“我保證。”

張筱竹沉吟了一會兒，說：“那好吧，你跟我來。”

舒言展顔一笑，“好。”

蔡妙妙在那邊和同學玩，看見舒言要走，朝她們喊了一句：“言言，你要去哪？”

舒言回過頭說：“我和張筱竹有點事說，待會就回來。”

蔡妙妙比了個OK的手勢。

舒言跟着張筱竹來到操場一個沒人的角落裡。

确認周圍沒有第三個人後，張筱竹這才掙紮着把手伸向口罩的挂繩。

在摘下口罩前，她再次和舒言确認：“我臉上很醜的，還可能會吓到你，你确定要看嗎？”

舒言點點頭，安撫她：“沒關系的，你隻是生病了而已，我以前的臉可能比你的還要嚴重。”

在她的鼓勵下，張筱竹終于把口罩摘了下來，整張臉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舒言認真盯着她的臉看，她雙頰的位置比額頭上的痘痘還要多，而且因為她一直戴着口罩，不透氣，發炎的情況要更嚴重一些。

舒言盡量放緩語氣：“你别害怕，肯定可以治好的。”

她一臉正色道：“你臉上的痘痘已經很嚴重了，必須去看醫生，你之前去看了嗎？”

張筱竹搖搖頭，“我……”

“我怕我爸媽罵我。”

舒言不解：“為什麼？”

張筱竹眼裡有隐約的淚光，“我家比較窮，爸媽供我讀書已經不容易了，都怪我自己，肯定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臉上才會長痘。”

她擦擦臉上的眼淚，“都是我自己不好，所以不敢告訴我爸媽，我痘痘長了挺久了，我怕吓到大家，所以隻能一直戴着口罩，平時也不敢和大家說話，我怕大家被我的臉吓到……”

聽着張筱竹話裡話外都是對自己的指責，舒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

舒言伸手抓住張筱竹的肩膀，讓她擡頭看着自己，“張筱竹，這不怪你的，你不要害怕，我們的身體有一套很複雜的運行機制，但是它偶爾也會出錯，所以我們的身體才會出一些小毛病，這些都是很正常的。”

“導緻臉上長痘痘的原因也有很多。吃東西可能隻是其中一個，像身體分泌的激素，外部的環境刺激……這些都可能會讓我們長痘痘。”

“你聽我說，你臉上長的痘痘和我初三的時候長的是一樣的，以前我臉上長了痘痘，我也總是戴着口罩，但是後來去看了醫生，才知道戴口罩會讓痘痘變得更嚴重。”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姑娘，不想加重父母的負擔，但是如果你一直放任痘痘不管，以後可能需要花更多的錢才能把臉治好，所以我覺得你必須盡快自己的情況告訴你爸媽，讓他們帶你去看醫生，我相信你爸媽肯定不會怪你的……”

“我可以把我當初看病的醫生的聯系方式給你，是個很厲害的老中醫，悄悄告訴你，我當初隻喝了兩副藥，臉上的痘痘就全部好了哦，現在也沒有再長。”

張筱竹吸着鼻子，霧蒙蒙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希望，“真的隻吃了兩副藥就好了嗎？”

舒言嗯哼了一聲，“真的哦。”

張筱竹拿出一張紙擦了擦眼睛，聲音還帶着哭腔，“那好，我這周就讓我爸媽帶我去看臉。”

她苦笑了一聲，“希望他們不會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