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熠為什麼會突然過來問她話?他有那麼好心嗎?
“我外婆會來接我。”她盡量提高自己的音量,以便時熠能聽到。
聽清她的話,時熠直了直身子,偏偏頭,朝她示意道:“我送你到校門口?”
察覺周圍不時有同學投來打量的目光,仰舒瞳的手捏緊書包帶子,語調平緩地回答:“不用了,我就站在這兒等她。”
時熠了然地點點頭,語調平和地說:“哦好,那我先走了。”
雨絲拍打在臉上,涼嗖嗖的,仰舒瞳退到屋檐下,緊靠着牆壁而站。
前方,時熠撐傘走在雨裡,背影漸漸隐沒在黑暗中。
外婆來接她,開的是一輛藍色三輪車,不管刮風下雨還是驕陽烈日,出行都很方便。這是祖孫倆出門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仰舒瞳坐在車廂裡,吃着外婆在小吃攤給她買的烤腸,即使是和外婆聊天,也不聒噪。
三輪車駛過公交站,仰舒瞳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去。
即使是下晚自習的高峰期,公交站台幾乎沒什麼人,因為學校裡的走讀生少。
仰舒瞳一眼就看見了時熠的身影。
他沒坐椅子,随意站着,低頭看手機,兩指之間一點猩紅,叼在嘴中,吞雲吐霧。
就在這時,他突然擡起頭,目光不經意間隔着雨幕與仰舒瞳在空氣中交彙。
玻璃車窗沒有貼遮陽膜,頭頂又有昏黃的燈光,仰舒瞳很快意識到,時熠能看到她。
她有些失态地側過身,烤腸上面的辣椒嗆得她咳嗽不止。
在前面開車的外婆讓她喝點水,别吃那麼急。
她低低地應了一聲,捂着嘴,從書包側邊抽出水杯,灌了一大口水,用紙巾擦了擦嘴,三輪車已經駛離公交站十幾米遠,她又默默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已經收回視線,回到手機屏幕上。
仰舒瞳回過神,看了眼外婆。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外婆沒看見公交站等車的時熠。如果外婆看見他,一定會停下來,熱情地邀請他上車,将他一并帶回去。
但那樣的話……她好像并不能接受。
她讨厭任何讓她感到不舒服的人或事,不管是時熠這個人還是他有可能被外婆邀請坐上車這件事,都會讓她感到不舒服。
然而,仰舒瞳又想到他剛才的好意,同為一個學校的同學,而且還是鄰居,時熠發現她沒帶傘,會主動提供幫助。
現在她看見他了,卻在假裝沒看見,還表現得那麼明顯,怎麼說都有點尴尬。
仰舒瞳耿耿于懷。
回到家,她又寬慰自己,反正跟時熠不會有什麼交集,沒必要為此太過糾結。
為了明天能保持好的狀态考試,她早早洗完熱水澡,換上幹爽的睡衣,上床睡覺。
窗外傾盆大雨嘩嘩啦啦,沖刷着大地上的塵埃,洗淨污濁的空氣。
潮濕的雨夜,注定不會太平。
從黑暗裡驚醒的仰舒瞳大口喘着氣,額頭上沁了薄汗。
已是半夜,她做了一個噩夢。
曾經困擾她将近一整年的噩夢,又一次無比清晰地回到腦海中。
仰舒瞳睜着眼,房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茫然無措地轉動眼珠。
也許是因為媽媽去世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雨夜,所以她又夢到她了,夢到她倒在血泊裡,内髒流了一地……
她猛地直起身,把燈打開。
窗外雨聲已經停了,水滴從屋檐滴落,演奏着最後的音符,像是為這場大雨收尾,“滴答滴答”,如同走動的時間。
嘶——
小腹傳來一陣墜痛,腿間黏糊糊,一股熱流湧出。
她忍着腹部疼痛下床,從抽屜裡翻出上次還沒用完的衛生巾,帶上幹淨的内褲,盡量避免驚醒外婆,小心地走進衛生間清理。
将腿間的狼藉處理幹淨,仰舒瞳捂着肚子躺回床上,沒力氣換床單,用舊床單随意鋪在上面遮蓋,繼續躺回床上。
小腹的疼痛一如既往不會減弱,月經的每一次造訪,都讓她痛得反胃。
她擔心起這次考試。月經不規律對她來說已經是常态,偏偏湊到這次考試來,她的心情就像外面的空氣,潮濕,沉重。
頭頂的燈光不敢熄滅,就連眼睛也不敢閉上,她害怕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害怕回到夢中、那個黑暗的廢棄的房屋裡。
腹部的疼痛沒有得到緩解,她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仰舒瞳靠在床頭,噙滿淚水的眼睛無助地看向四周,恐懼席卷全身,她不知道該怎麼擺脫這種感覺。
委屈的情緒占了上風,眼淚無聲地從眼眶滑落。
她小聲地叫着外婆,不敢放大音量。她并不是真的想把外婆叫醒,外婆年紀大了,本來就入睡困難,她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将她嘲醒。
她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獨自克服内心的恐懼。
快點長大吧,仰舒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