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在我剛離開王府那年病逝，倒是避開了抄家之禍。

其餘幾位主子亦選了毒酒。

沈業曾問過我要不要給他們上柱香，我拒絕了。

他們也是恨我的吧，像我恨他們一樣。

是我和沈業一同計劃扳倒相府，事後又何必假惺惺去給他們上香燒紙錢。

唯一活下來的是我的姐姐宋卿安，她是外嫁女，嫁的還是國公府，故而可以逃過這一劫。

為我娘報仇我分明是高興的，可入夜後獨自就寝，我還是覺得好難受。

父女一場，居然到了這種地步。

此番動亂之後，朝中空出好些位置，能填補這些空位的自然都是沈業信賴的官員，他的皇位才算真正坐穩。

國朝一向以孝為重，沈業不能逼殺嫡母，隻能讓太後去皇莊頤養天年，太後向來心高氣傲，受不了從雲端跌落至塵埃的差距，幾日水米未進，氣絕身亡。

沈業這幾天心情大好，連走路的步子都透着幾分輕快，眼角眉梢俱是喜色，來芙蓉殿的次數也比之前多了。

他來時我正看着琉璃盆裡的金魚出神，這金魚不太好養，動不動就死給我看。

沈業笑道：“你這魚養得不錯，活蹦亂跳的，就是沒怎麼長，剛來時多大現在還多大。”

我道：“想知道讓金魚活蹦亂跳的秘訣嗎？”

他笑：“願聞其詳。”

“三天換一次水，七天換一次魚。”我正色道。

沈業沒反應過來，思索後突然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着我想說話又笑得說不出，伏案拍掌。

“頭一次聽說有人這麼養魚的，原來是魚死了再換一批…”他笑道，“虧你還說得這麼正經，我真以為是什麼好法子，淨糊弄人。”

我攤攤手很是無奈：“那怎麼辦，水也換了魚食也喂了，它們就是活不了太久。”

沈業靠過來湊近去看魚，掰了塊點心扔進去：“既然養不了就換個好養的，小貓小狗，或者烏龜鹦鹉，哪個都比金魚好養。禦苑有隻三個月大的獅子貓，一身白毛又威風又漂亮，你要是喜歡我讓人抱過來。”

幼時我也養過貓，不知哪裡來的一隻大狸貓進家後就不走了，糧食金貴我娘舍不得喂貓，就讓我去河邊釣魚喂它。狸貓實在太能吃，兩寸長的鲫魚吃完依舊喵喵叫個不停，許是它吃飽有力氣，便不再等我給它抓魚，左鄰右舍的耗子都夠它吃了，吃飽後輕巧一躍跳上人的膝蓋，窩成一團舒服地呼噜着。

李長季很喜歡這隻狸貓，他來之後抓魚的任務都由他去完成，那時狸貓也老了，動作不如年輕時輕巧，乖乖坐在李長季身旁看他抓魚。李長季怕老貓卡住嗓子，會很認真地把魚鱗魚刺去掉，切成小塊喂貓，老貓就用腦袋蹭李長季的腿，蹭來蹭去，李長季的腿上粘了好大一塊貓毛。

老貓實在太老了，慢慢地走路都很艱難，有一日清晨起床後我沒看見它，四處都沒找到，我娘很難過地說老貓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應當是進山裡了。

我和李長季去山裡找它，不停喊它的名字，聽到遠處草叢中一聲微弱的貓叫，老貓已經氣息奄奄，玻璃珠般透亮的眼睛變得渾濁，毛色粗糙不再光滑，它直挺挺躺在地上，見到我擡了擡頭，李長季掏出魚肉最後喂了它一次，老貓吃飽後舔了舔我的手指，喵一聲後再沒有醒過來。

老貓很會給自己找長眠的去處，它身旁就是一棵蒼老的槐樹，李長季在地上挖了坑，用布裹着老貓小心翼翼放進坑裡，用土埋好，還放了幾朵花在上頭。

想想要一隻貓來我恐怕也養不了多久，何必這麼麻煩，我便說自己不愛毛茸茸的小動物，掉得毛到處都是，沈業也不再強求，讓我自己拿主意。

他從背後抱着我，溫熱的氣息在我耳畔蔓延，他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手穿過胸前解我的衣帶，自他裝病至今一直獨寝，此時頗為急不可耐，寝衣從肩頭滑落的一瞬沈業掰過我的臉吻上來，神色迷離道：“我應該去救你的，阿言，我不該置你于險地而不顧…”

“沒關系啊，我這不是好好的。”

“有關系，要是我去救你，就輪不到李長季什麼事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沒他好，他救了你，你又心動了是嗎？”沈業把我按在軟榻上，手掌抵着我的後腦迫使我擡頭，“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真的喜歡你，現在所有的事都結束了，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