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業低頭輕蔑一笑,平靜道:“我是太後養子,她不想父皇立我為儲,急于毀壞我的名聲,隻要我犯一點錯就暗中派人大肆宣揚,尤其是我真的打死了宮人沾了人命,言官便說我草菅人命濫殺無辜,來日若有生殺大權豈非國之大患,且我漸漸不敬皇後,可謂不仁不孝。那時人人都怕我厭我,隻有采瑤不信,我問她為何不信,她說如果我真是别人口中傳的那樣,就不會躲起來偷偷哭,那分明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她說她是女子長居内宅,最知道這些勾心鬥角的伎倆。”
沈業在最無助最脆弱的時候遇上了懂他的孟采瑤,少男少女的懵懂心事漸漸生根發芽,他們陪彼此度過最青澀稚嫩的時光,感情已不言而喻。
沈業說:“我答應采瑤封王之後會娶她做王妃,我永遠都記得她當時有多開心,可我封王之後還沒來得及向父皇請旨他就駕鶴西去,緊接着沈璋登基,我接到了賜婚的聖旨,娶你做王妃。”
我有些失落,如果我是孟采瑤,聽到心上人要娶别的女子為妻真的是要哭死了。
我問他:“你為什麼不抗旨呢?那時你父皇已将城防軍交給你了吧,抗旨豈非輕而易舉?”
“那就不是抗旨了,那是造反。”沈業輕飄飄道,“我親自去了威遠侯府請罪,我不得已違背諾言,他若是不将女兒許給我也無妨,威遠侯尚且舉棋不定,還是采瑤親自求的她父親,願嫁于我為側妃。”
我接着他的話說道:“所以成親以後你讨厭我是應該的,我搶了你心上人正妻的位置,我還是你殺母仇人塞給你的内線,于情于理,你都該讨厭我。”
我忽然又笑了,笑得前俯後仰:“怪不得我爹不願把姐姐嫁過去,你名聲那麼臭,又是打死宮人又是不敬嫡母,喜怒無常性子古怪,哪個疼女兒的父親會把女兒送進火坑裡。”
我還不知所以在那兒笑,沈業看我的目光已帶了些許同情,他搖頭道:“你還真是…心大。”
夜深了,炭火快要燃盡,寝殿有了輕微的冷意,我從床邊抽出一條被子披在身上取暖,沈業拽拽我的被子:“給我分一半。”
我把被子給他,下床去櫃子裡拿了條新被子,披在身上隻露出腦袋,立馬暖和多了。
想必沈業也是第一次大晚上不睡覺坐在床上跟人說話,對這種感受很是新奇,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結果披了一會被子就又覺得熱,伸出兩個胳膊在外頭。
我有些困了,眼皮都在打架,沈業倒格外精神,我實在熬不過他,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對他說我要睡了。
我裹着被子倒在枕頭上,一會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沈業又把我搖醒了,他整個人都很興奮,對我說外面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吧,我要睡覺。”我把頭蒙上不想聽他說話,結果他把我連着被子一起抱到了床邊,打開一絲窗縫讓我看雪。
雪不知何時下起來的,窗外已白茫茫一片,雪花還在往下落,跟鵝毛似的紛紛揚揚,我往前夠了夠伸手接雪花,卻忘了屋檐仍有一大段距離,我在窗邊是接不到的,隻好悻悻收手。
沈業見勾起了我的興趣,竟穿着寝衣走出殿外抓了一把雪回來,驚得宮人們直喊“陛下當心傷風”,又添炭火又倒熱茶地忙活半天。
沈業伸出掌心在我面前,示意我接住,雪球觸手冰涼,碰到手掌開始融化,我冷得受不住,把雪球放在桌上,手中捧着熱茶。
“這是初雪。”沈業對着茫茫大雪感歎,“我們成親前兩日就下過這麼大一場雪。”
我說:“你記得我們成親的日子,是因為采瑤嗎?”
我從沒指望沈業記住我們成親的日子,他記住的隻是有關孟采瑤的一切。
沈業一怔,轉而看向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薄情,我明明有了采瑤,還會愛上你…”
我無所謂地笑笑:“薄情的男人太多了,不差你這一個。”
沈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軟綿綿靠在背枕上,手一直在揉搓衣角,他似笑非笑地對我說:“我對你動了心後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敢讓人知道,隻能像往常那樣躲着你,又控制不住想見你。那段日子挺難熬的,我怕采瑤知道會難過會傷心,她與我相識多年我不能委屈她…”
這些話在西涼時他就跟我說過。
窗外的雪越來越密,我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而且我更冷了,隻想回床上睡覺,沈業沒有攔我,他還像剛才那樣把我搬回床上,我倆分被而眠,他很遵守承諾,沒再動歪心思。
我蓋好被子正要入睡,沈業隔着被子從身後擁住了我,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阿言,你現在不愛我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我幾乎要冷笑出來,但仍笑着答應他:“好,我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