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甯本以為自己隻是普通的風寒發熱,簡單地用了些藥,不料昨日折騰了一整夜仍未退熱,但覺身上每一處骨節都疼痛難忍,一夜無眠,白日醒來恹恹地趴在床上,聽持正來報,說有太監傳旨,眼前陣陣發黑。
“世子……”
季承甯擺擺手,他腦袋被燒得暈暈乎乎,“二叔還沒回來?”
阿洛道:“是。”
季承甯抿了下唇,“知道了,為我更衣。”
他現下畏寒,阿洛便找了冬日才穿的大氅,毛尖泛着銀白,厚重暖和,直把小侯爺裹成了個雪人。
諸人已在正廳等候,季承安隻聽陣陣腳步聲,急,卻半點不顯紛亂。
他心中一喜。
難道宮裡的人提前到了?
季承安眉開眼笑地望去,卻見來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傳旨太監,而是季承甯。
隻一眼,季承安面上的喜色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季承安知道自己這個堂弟慣講排場,哪怕在侯府都要前呼後擁,金奴銀婢地侍候着,嬌貴得好似高門大戶的夫人小姐出入,誰料今日竟還是如此。
季承甯面頰微紅,含着些病态,眉眼恹恹,然而他平時就不怎麼正眼看自己,眼皮這樣耷拉下來,更透出了十分目中無人,白絨絨的狐狸毛貼在他同樣素白的臉上,矜貴傲慢至極。
季承安看一眼都覺得胸口郁氣噼裡啪啦地膨脹。
季承甯平日仗着季琳慣着他這樣作态也就罷了,他闖下彌天大禍,怎麼還有臉張狂!
季承安蹙眉,目光快速地打量了一圈季承甯,故作驚訝道:“呦,這不是小侯爺嗎?一日不見,小侯爺怎麼将自己弄成了這幅德行。”
季承甯瞥了他一眼,連笑都懶得露。
他冷下臉時煞氣逼人,季承安下意識就要避退,但轉念一想,季承甯得罪了陛下寵臣,前途未蔔,不過是色厲内荏,他有什麼可怕的?
他歎了口氣,“五弟你年少氣盛,不是兄長說你,你年歲漸長,也該收斂一下性子才是,若以後再沖動行事,連累我們全家是小,累及你爹的英名是大。”
季承甯不語。
從季承安的角度看,便是季承甯狂妄得連話都不屑于和他說了。
季承安心火燒得愈盛,“承甯為何不說話,莫不是無言以對了吧?”
“好了好了。”三公子季承平勸道:“五弟遭逢大變心裡不痛快,你少說兩句。”
季承甯接過蜜水,那副旁若無人的架勢看得季承安更怒,“三哥你看他哪有半點悔過之意!”
“咔。”
季承甯放下茶杯。
二人下意識朝他看去。
季承甯彎唇,“既然知道小侯爺不快,就煩請兩位兄長,把嘴閉上,讓小侯爺清靜清靜。”
“你……!”
季瑾一扯季承安袖子。
那傳旨的太監大步邁入正廳,笑着道:“諸位貴人都在呢。”
來人竟是秦憫。
衆人本各懷鬼胎,見到秦憫皆大吃一驚。
能讓這位陛下的絕對親信出宮傳旨,陛下究竟打算如何處置小侯爺,總不會,總不會是要抄家吧?!
一時間衆人臉色皆變,不由得屏息凝神看向秦憫。
季瑾滿面堆笑,“秦公公。”一面說,一面輕輕拉住秦憫的袖子,行雲流水地往内推入一卷銀票。
秦憫卻伸手一擋。
連錢都不要了?!
季承安大驚,他扭頭,看向季承甯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怨毒。
秦憫抖開聖旨,昂首挺胸地道:“有上谕。”
衆人忙下拜,“請陛下聖安。”
“朕躬安。”
聲音如隔紗帳,朦朦胧胧,季承甯眼前發暗,肩頭受不住似動顫了下。
“哎呦,”秦憫被吓了一跳,忙上前雙手攙起季承甯,少年人肌膚滾燙,燒得這老太監白軟的雙手都有些發抖,“小侯爺您怎麼了?”
他尖聲道:“快,給小侯爺拿個憑靠來!”
他這幅前倨後恭的态度弄得在場諸人雲山霧罩,怎麼,看的秦憫的意思,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阿洛立時出現,悄無聲息地挪來一條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