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勁風撲面而來,衆人先聽見的是嘁哩喀喳的幾聲脆響,而後才是那人響徹雲霄,凄厲非常的痛叫,“啊!”
幾顆紅白交織的東西從他口中噴出,季承甯嫌吵,一把将槍管怼進了他嘴裡。
那人陡地睜大眼睛。
尚溫熱的槍管死死壓着他的喉嚨,令他胃裡一陣痙攣,他想吐,對上季承甯冷冰冰的眼睛,卻一動都不敢動了。
他驚恐地看着季承甯,從喉嚨裡發出一陣含混的聲音,“泥補藥……”被抵着硬物說話本就不易,加之季小侯爺方才敲斷了他兩顆門牙,現下開口更是漏風,他自以為狠厲無比地撂下話:“命了!”
季承甯笑。
他被澆了半身的血,連臉上都濺了不少血點,半面雪白,半邊殘紅,雖揚着唇,卻滿眼煞氣,像極了隻剛吞吃人心化形的桃花妖。
他反手就是一耳光。
“啪——”
那人方才本就被打腫了臉,口中還在汨汨流血,疼得面容都扭曲了,現下又被毫不收力地打了一耳光,他面頰一抽,一道溫熱的紅順着鼻尖淌下。
看得衆人頗感痛快,看向季承甯的目光中都多了幾分敬畏。
這少年郎看起來文文弱弱,怎麼練得如此大的手勁!
此人隻覺臉疼,牙疼,整個腦袋都好似被人插了鋼針一般,無一處不疼。
他恨恨地看着季承甯,目光中恐懼卻更甚,不敢再出聲。
他形容狼狽,整張臉都腫了,身上沾着塵土和血的混合物,再沒有方才嚣張跋扈的模樣。
卻無人因此心生可憐。
有個小娘子啐了口,“畜生!”
她懷中正抱着那小孩子,罵完卻轉過頭,一面輕聲哄道:“别哭了啊,阿姊等會領你買糖去。”一面拿腕上的蓮蓬镯晃動作響,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這麼小的孩子,膚柔骨脆的,若真被馬蹄踩中,焉能有命在?
看此人衣着光鮮,也該是大戶人家出身,卻不想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季承甯斯斯文文地拍了兩把他腫脹的臉,卻聽啪啪幾聲響,混合着少年曼麗多情的嗓音,誇道:“真乖。”
崔杳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目光遊弋,從小侯爺沾了血的手指,到手背隆起的道道青筋,豔紅順着腕骨滾落深處,唯見那塊皮膚淨白似堆雪,再往下,卻怎麼都看不清了。
他盯着季承甯揚起的手,看血珠飛濺,射入那不知死活的人眼睛裡,唇角上揚,旋即,又忽地想到了什麼,薄唇瞬間抿做一線。
季承甯似有所覺,猛地擡頭。
樓上的客人們聽到聲響,皆擠在窗口看熱鬧,方才季承甯扇了那人幾耳光,便聽見上面有人喝彩,“打得好!”
什麼都沒有。
是我多心了?
他心道。
季承甯低下頭,朝衆人道:“勞煩諸位讓個路,或有願意幫叫巡街禁衛來的,在下感激不盡。”
話音剛落,他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下。
季承甯轉臉,隻見拍他的是個儒雅的中年人,讀書人打扮,他滿面着急,“小郎君快走吧,别等禁軍來了。”
季承甯挑眉,“哦?為何?”
那人聲音刻意壓低,又因為太着急了,本就大的嗓門更收不住,”你可知道他是誰,他可是輕呂衛的司長大人!”
一人驚呼,“竟然是許大人!”
洛京官場中不知輕呂衛是禁軍中的一支,這位許敬恩許大人的官不算大,但他其父掌管繡衣衛,乃聖上親信,簡在帝心,貴不可言。
聞言方才還在為季承甯叫好的人群頓時靜了幾秒。
有人擔憂地望着季承甯。
蠢貨!
聽到有人衆目睽睽之下叫出了官名,許敬恩在心中大罵。
他本想以此身份威脅那膽大包天,竟敢對他動手的賊子,單看此人行事如此魯莽,就知道定是個小家子嬌生慣養出來的,不知分寸,然而,那也得在隻兩三人在場時才行。
大庭廣衆之下,被人認了出來,許敬恩已經能想到明日彈劾他的奏疏會像雪花一樣飛到陛下案頭!
但事已至此,許敬恩眼中劃過一抹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