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沒心沒肺的少年郎此刻急得連儀态都不顧，一陣風似的掠過他身邊。

如此看來，崔杳毫無表情，季承甯和太子交情深厚并不是作假。

季承甯大步邁出院子，忽地想到崔杳尚在。

他轉頭。

崔表妹依舊坐在桌案前，清麗的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他衣裙是素得幾乎發冷的暮雲灰，青絲仿效男子樣式簡單紮起，用白玉簪束着，白灰黑三色交融，映得眼前人簡直像團由淡轉濃的暗雲。

季承甯心緒蓦地一動，補充道：“表妹請自便。”

崔杳恭順應答：“是。”

語畢，季承甯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去。

他滿腹焦急，自然不曾注意，一道目光死死地黏在他脊背上，如影随形。

直至，他的身形全然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後，東宮。

通傳是剛通傳的，太子殿下是小跑出來的，後面還跟着手持披風的宮人，疊聲喚道：“殿下，殿下您慢些啊！”

季承甯看着連常服都來不及換的太子殿下周彧被生生氣笑了。

這就是，所謂的生病？

他唇角剛冷冷上揚，剛跑來的青年身形卻是陡地一晃，搖搖欲倒。

季承甯顧不得生氣，一把扶住了太子。

“小甯，”太子語帶抱怨：“你怎麼才來。”

季承甯扶他進去，冷哼哼道：“臣怕。”

周彧道：“怎麼，誰惹你害怕了？”

“我怕我聽到消息貿然來了，殿下總像這般瘋跑，倒真弄壞了身子。”

周彧聽出他話中的怪罪之意，不怒反笑，“那也該怪你，若你常來，孤司空見慣，習以為常，見到你，就不心急了。”

季承甯從鼻子裡發出了個哼聲。

他将周彧扶到軟塌上坐下，還不忘吩咐宮人，“去取兩個手爐來。”

“我不要，我身子還沒弱到這般田地。”周彧如此道，語畢，卻輕咳好幾聲。

季承甯秾麗的眼往他身上一乜，周彧立刻掩唇，忙轉移了話題，“你難得過來，孤可不要同你說這些瑣事。小甯，你還有五日就要離開國子監，如何，想好要去哪為官了嗎？”

怎麼誰都同我說這話？

季承甯懶散道：“殿下，可饒了臣吧，臣這樣的纨绔子弟，哪裡做得了官。”

周彧彎眼一笑，柔聲問道：“誰說的？孤命人拔了他的舌頭。”

季承甯對他這動辄要打要殺的性子見怪不怪，接過手爐，自己先手背試過溫度，才送到周彧懷中，道：“殿下再如此，臣就再也不來了。”

周彧聞言伸出一指，他久病消瘦，手指嶙峋得像截枯木，看得季承甯驚心，立刻又站了起來，目光在殿内環視一圈。

太子拿手指在唇邊輕輕劃過，讨饒道：“我再不說了，小甯。”他見季承甯的動作，有些不解，“你作甚？”

話音未落，一條呢金軟毯就被批到了肩頭。

周彧垂首，隻見一雙手在脖子下方靈活地移動，手指白且纖長，他慣用的護手膏有股梨子的香氣，随着手主人的移動，清甜的滋味飄散。

周彧揚了揚唇。

然後就看見這雙手拿毯子利索地将他裹成了個蠶繭。

“你就不能……！”季承甯簡直惱了。

周彧不帶腦子都知道他要說什麼，“孤定然好好愛惜身體。小甯，别和孤生氣。”他黝黑的眸子一轉，坐地起價，“看在孤萬事都答應你的份上，你也成全孤一樁心願，好不好？”

季承甯一聽這話就知道沒好事，不理他裝可憐，“您先說。”

“我想着，季尚書雖有安排，但他到底想要你做文官，”周彧笑，“小甯，我知不願勞于案牍一生。你來太子府做屬官好不好，你做主事，一來就是從三品，我什麼都不要你幹，什麼都聽你的。”

太子說得太快太急，一席話說完，眼珠上都蒙了層水霧。

尚有未盡之言。

周彧是名正言順的東宮，他日繼位，季承甯這個親信莫說是平步青雲，恐怕地位隻在帝王之下。

隻要，這位體弱多病的太子殿下能活到登基。

“不要。”季承甯直接拒絕。

周彧一怔，“為何？”

季承甯說得果決，好似和太子間從無半點情意。

他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