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遽然轉頭。
不遠處,北禁火光沖天。
宮裡出事了?!
姑姑怎麼樣……熱浪滾滾湧來,季承甯顧不上其他,手腳并用,拼命掙紮着想上前。
入地面三寸的利刃因他的動作搖搖晃晃,嘎吱作響。
旋即,他脖頸被一個冷硬的東西死死卡住。
是,季承甯劇烈地顫了下,那刺客的手指。
喉結急促地上下滾動,手的主人似乎也覺察到了他的畏懼,輕柔地揉了揉他的喉嚨。
安撫一般。
刺客動作細緻極了,指尖輕緩劃過肌膚,有條不紊,慢條斯理,帶着陣令人脊背發麻的顫栗,逼得季承甯陣陣發抖。
而後,這隻手捏住季承甯的下颌,狠狠向上一擡。
火光照亮了季承甯的臉。
“好看嗎?”刺客溫情脈脈地問。
少年乍然聽到他出聲,渾身劇震。
從刺客的角度看,小纨绔是被被吓狠了,瞳仁猛地一縮,幾乎要凝成條細線。
刺客垂首,視線專注地欣賞季承甯的表情。
轉睫之間,變故陡起!
被吓得無力癱坐在地的少年面色驟厲,擡手就是一槍。
“砰!”
熾熱洶湧而來,落在季承甯臉上。
季承甯猛然睜開眼,驚魂未定地朝熱源看去。
是,貴妃娘娘的貼身大宮女,望舒。
我在宮中,他怔怔地想,原來我在宮中。
季承甯剛才噩夢中醒來,猶覺魂不在身。
望舒與季承甯相熟,知道這位小侯爺脾氣雖不好,卻不是個拘小節的,一面給他擦臉,一面笑道:“世子這是做什麼噩夢了,吓得滿臉冷汗。”
“姐姐給我罷。”季承甯接了面巾,自己往眼睛上按。
他壓下心中的不安,胡亂答道:“夢見我娶了個巡海夜叉精,掀開蓋頭一看,滿口獠牙,要将我生吞了。”
望舒掩唇一笑,“夢皆是反的,世子這般人品,侯夫人定是淑慧賢良的美人,隻是不知尚在何方。”
是啊,一個夢哪做得真。
季承甯心緒稍定,朝她一笑,“呈姐姐吉言,不過……”
他故意不說話,旁邊有個小宮女等不及,脆生生地問道:“不過什麼?小侯爺,你快說呀。”
“不過,”季承甯把面巾拿下來,略垂了頭掃了眼盆中水,倒影蕩漾,點漆般的眼波流轉,“美人也許近在眼前呢。”
望舒還沒反應過來,小宮人們早就笑做一團。
她雙頰一紅,“世子!”
季承甯随手将面巾扔進錾金蓮花盆中,濺起了片波瀾。
他點了點側臉,笑道:“我說我自己,姐姐為何惱了?”
望舒偏身不理他。
“娘娘呢?”
望舒立時收了滿面嗔怒,正色道:“娘娘見您睡着了,說您素日讀書習武辛苦,不忍叫醒,命奴婢們送小侯爺往暖閣歇息。”
暖閣雕花窗半開,日頭西沉,色豔如血。
絢爛的日光凝聚在重陽樓的琉璃瓦上,如熊熊燃燒的烈焰。
季承甯心下發沉。
他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時辰不早了,我去同娘娘請辭。”
望舒忙攔住,“娘娘方才用了安神湯,特意吩咐世子不必過去拜見,自去便好。”
季承甯眉心微蹙,“娘娘又用安神湯了?”
“回世子,娘娘說世子尋的這個方子比宮中禦醫開的強上許多,娘娘用後心靜平和,頭亦不痛了。”
“是藥三分毒,”季承甯嘀咕道:“再好也需少喝。”
他千方百計尋這個方子是為根治貴妃頭疼的宿疾,誰想娘娘還似從前一般,拿藥當水喝止疼。
望舒忙道:“娘娘現下月餘方用一次。”
季承甯聞言面色稍霁,他起身,由着宮婢将方才解下來的玉佩香囊又系上去。
組佩琳琅,随主人的動作叮當作響。
望舒屈膝見禮,“奴婢送世子。”
……
少年不知愁,季承甯倚靠着馬車内的軟枕,幽香拂面,車内晃晃悠悠。
沒心沒肺的小侯爺一面敲着膝蓋,一面學着酒肆内的胡人哼策馬調,待到侯府大門前,他已然将噩夢抛到腦後。
撩開車簾,季承甯利落地跳下來。
在外等候已久的仆從們忙上前相迎,或搬小侯爺剛買回來的東西,或迎上去噓寒問暖。
兩個貼身小厮懷德和持正觑着季承甯的臉色,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推搡着要對方上前。
季承甯随手解了披風往懷德懷中一扔,見他正朝持正擠眉弄眼,一面往内走一面随口道:“怎麼了?”
懷德吞了下口水,讪讪道:“世子,府中到了位小姐。”
永甯侯府當年因為諸多緣故并未分家,隻買了附近宅邸,打通并作一宅,足足占了整條祯瑞街,每日各房親眷走動,屬下同僚公務拜訪不知往來多少人。
小侯爺瞥了他一眼。
懷德大着膽子道:“府裡都說,二爺要給您和這位小姐議婚,先将這位小姐接來住下,待請大師合過八字後,就将婚事定下。”
給誰議婚?
給我?!
季承甯如遭雷劈,霍然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