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恰如預期發生。
柏妮絲在拿到信息的24小時内複制出與後羿相似的機甲,并在安菲發布會的高潮放出,讓安菲大失臉面。
安菲當場宣布将同批次的機甲銷毀,在發布會上憤然離場。
次日,柏妮絲發布的新藥廣受好評,媒體第一時間捕捉到安菲親自選購。
買藥的“安菲”由黎海月假扮。何因北向安菲解釋,她越處于劣勢,柏妮絲弑父的嫌疑就越大。
何因北也順利将藤宮和蘇珊換出,隻不過蘇珊昏迷,藤宮的狀态也不太好。
“這是必要的代價,”藤宮解釋,“蘇珊的精神力很強,他們在她身上做了實驗,但還好傷害可逆。”
而得到了一切的柏妮絲,卻在機甲的銷毀視頻曝出時,将何因北竊取機甲機密的消息遞到安菲面前。
安菲對何因北展開了瘋狂的報複。
市區的屋子被暴力搜了個遍,何因北和黎海月被迫躲藏,他們龜縮在黑市,等待動手的時機。
藤宮帶醒來的蘇珊換了地方躲避,何因北住在她們的小店裡,無言看着窗外的雨。
細雨如絲,落在市區是勾人的風情,落在黑市卻是阻人前行的白霧。
黎海月在做飯,米飯熟透的香氣鑽入鼻腔,何因北靠窗觀雨。
他厭惡殺人,何因北想自己可以駕駛後羿前去刺殺。但是她猜測黎海月會和她一起行動,畢竟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如果他拒絕,他早在計劃開始時就會選擇退出。
雖然此刻詢問黎海月是否願意一同前往顯得過分虛僞,但她還是得問。
除此之外,她也需要留好後手。
一旦刺殺成功,安菲和柏妮絲展開激烈的厮殺,那想通一切的柏妮絲一定會對她展開報複。
如果刺殺成功後她選擇躲入安菲的庇護,那也意味着安菲可以完全決定她的生死。
這個選擇不行,她或許還可以逃走。
但行動的最初目的是毀掉溫莎。
她需要留下伺機而動。
窗邊出現一個落魄的黑影。紅點在他唇邊閃爍,吐出幾次煙圈後,他敲響了店門。
雨絲洇濕顧笙的肩膀,何因北不由思考,難道不避雨更利于記者僞裝,還是顧笙單純喜歡淋雨?
沒想出個結果,顧笙卻掐滅煙開口:“何小姐。”
何因北倒給他一杯熱茶:“顧記者,我想請您幫個忙。”
這不是一句好話,顧笙不接她的茶。何因北便把茶放在他身前的桌上,鄭重道謝:“顧記者,多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
顧笙眉頭擰起,何因北的道謝比要求更讓他驚魂不定,他不明白何因北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記得第一次和何因北見面,顧笙剛入職,還沒過同情心泛濫的年紀。
他第一篇報道的内容正是何因北所遭受的家暴。那篇報道的效果很好,成功讓何因北暴露在聚光燈下受公衆關注。他以為她的父母不會再虐待她,可等他回訪時,何因北卻倒打一耙,對着自己的父母說那一切都是記者誘導。
顧笙因此丢了第一份工作。
二十多歲的顧笙善良又易怒,對此難以接受。
他在磨砺中成長,終于明白證人并不一定無瑕,也明白在無法提供保護的前提下,一味揭露醜惡一樣會将人逼上死路。
記者并不總是代表正義,他們有時候也是劊子手。
他逐漸學會轉圜,他以犀利的言辭揭醜,卻也會在報道最後嘗試提出解決辦法。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轉變,他沒有被趕盡殺絕,甚至還進入了《伽蘭時報》。
變得堅定強大後,他卻又一次遇到何因北。
何因北好不容易逃出溫莎,她控訴隻是因為一次偶然的闖入,溫莎卻要用不成熟的機器閱讀她的記憶。
顧笙又一次幫了她,條件是何因北必須告知她在實驗室的經曆,可直到現在,顧笙仍然對此一無所知。
他偶爾埋怨或者探究,但何因北從不正面回答。
内心深處,顧笙其實理解何因北。她一直有着迎難而上的勇氣和暫避鋒芒的智慧。他近乎看着她長大,他知道她其實并不依附于柏妮絲或者安菲。
那些沒告訴他的實驗室經曆,她也同樣不曾告訴柏妮絲或是安菲。
顧笙繃着一張臉,冷哼一聲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平心而論,他當年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何因北見狀端起茶杯朝他碰了一下:“那我們就一笑泯恩仇了。”
“你拿實驗室的經曆當骨頭把我遛到現在,誰和你泯恩仇了?”顧笙冷嗤,“說吧,這次找我又是為了什麼事?”
“我用實驗室的經曆換你頂頭上司的聯系方式,給嗎?”
在安菲和柏妮絲之外的第三方,《伽蘭時報》的幕後支持者或許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顧笙聞言卻差點把茶潑了出去,犀利的眼睛一掃:“發生什麼事了?”
在何因北開口解釋之前,顧笙先拿出審人的架勢:“最近的這一切是你的手筆。”
敏銳如顧笙,早已猜出找他曝光實驗室隻是計劃的開端。何因北主動将軟肋遞到柏妮絲手裡,借機在溫莎姐妹間周旋,是為了什麼?
安菲對她的追殺雷聲大雨點小,他們商量好了?還是何因北早已偏向了安菲?
在二人間周旋會很辛苦,但歸順一方卻早晚是個死。他早告訴過何因北這一點,她怎麼還會……
“我們想毀掉溫莎,”何因北連忙解釋,“一旦溫莎現任家主死去,柏妮絲背上弑父的嫌疑,她們相鬥,我需要自保,也需要确保她們兩敗俱傷,所以我需要依靠另外的勢力。”
這個勢力最好與溫莎毫無關系,最好再正直善良秉公執法。
顧笙卻搖頭,他盯着何因北,嘴唇顫動幾次,還是選擇把話咽下去:“這個忙我幫不了,我奉勸你也别這麼做。”
“為什麼?”
顧笙起身就要離開,何因北忙抓住他衣角,黎海月瞬間出現堵在門口。
“顧記者,”黎海月堵死門,“請您告知原因。”
沉默在屋子裡蔓延,長久的對峙裡,是顧笙敗下陣來,他頹然退回椅子上,任由黎海月又給他添滿茶。顧笙并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事到如此,他隻能無力開口:“《伽蘭時報》的幕後老闆是海因裡希。”
海因裡希?總統候選人海因裡希?柏妮絲支持的那個海因裡希?
何因北瞪大眼睛表情訝異,像猜對了人又不敢置信。顧笙點頭确定她的猜測,慢慢解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們的産業有黑的也有白的。海因裡希經營《伽蘭時報》,大概是為了做招牌。但是他藏得很深。我猜這報紙或許是他競選的底牌。”
沒有競選成功時,《伽蘭時報》的内容鞭辟入裡,一旦競選成功,這份報紙的前路卻是未知。
而要求海因裡希對付他的支持者顯然不現實。
“我勸你最好放棄那個想法,且不說刺殺溫莎家主是否能夠成功,就算成功了,就算你功成身退。可一個溫莎倒下了又能怎麼樣?你批評了、揭露了、駁倒了,可溫莎的資源仍然在他們那個階層流動。你殺不盡千千萬萬個溫莎。”顧笙難得溫聲相勸。
何因北說:“你不是不怕死嗎?”為什麼又要來勸我呢?
“我當然不怕死。”顧笙突然慷慨激昂,“可鬥争跟做新聞一樣,你不能隻管殺不管埋!如果你是凱瑟琳,你打倒了溫莎還能建立新的體系,那我會完完全全支持你。可你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Omega,最好的結果是溫莎真的倒了。可你能改變讓它存在的體系嗎?你能建立起新的模式嗎?你能讓反對者和贊同者一樣支持你嗎?”
何因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