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自信建立在你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上,”
西索在手指上轉着紙牌:“不過呢,隻考慮當下,蜘蛛的确忙碌得很,”他開始怨念叢生地自言自語,“……可惜這種全團參與的事件,根本找不到落單的機會……果然,還是得從小型任務裡入手嗎……”
伊塔剛從思考中回了神,聞言下意識接了句:“想什麼呢,小型任務庫洛洛才不會找你呢,你一看就滿肚子壞水。”
西索:“……”
他的聲音突然卡殼。
伊塔也突然反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好像怼了他,尴尬地咳嗽一聲:“不,不不,沒什麼,”她轉頭一想,西索好歹也過來說了點有用的東西,還是好人做到底吧——于是她又誠實起來:“不過這是真話。”
西索:“……”
他指尖的紙牌“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的氣息都灰暗了下去,像是一隻蔫了吧唧的狗。
一想到這家夥機關算盡卻困在了如今的死局裡,不僅沒能和庫洛洛·魯西魯決鬥,還免費給旅團打起了工,伊塔幾乎要高興地笑出聲——可惜自己實在打不過西索,而且他今天還專程過來送了她一個“最後期限”的人情(雖然不知道是何目的),嘲諷他就有點不太地道了。
想了想,伊塔挪動身子,湊到他身邊:“喂,”她壓低聲音,“給你個提示。”
“一直跟随旅團的活動是達不成你的心願的,”伊塔快速地說着,“你得從外部找機會,比如某種突如其來的危機……當然了,你也可以自己嘗試制造一個。”
西索毫無生機的眼球忽地轉動了一下,看向她。
伊塔已經把身子挪了回去。
她抱起雙臂,盯着天花闆露出一副“我什麼都沒說”的表情——伊塔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西索肯定想過了,畢竟這種事他最喜歡幹了,說不定還覺得她描述得很拙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這是她說的。
她知道他和庫洛洛·魯西魯的未來。
她也知道他知道這一點。
在上一首贊美歌結束的間隙,教堂重歸寂靜,紅發男人無聲注視了她很久。
教堂高高的穹頂隐沒在一團無邊際的黑暗裡,燃油燈的位置太低,那一點點火焰照不到頂端。透過眼角的餘光,伊塔注意到西索動了,他向着她的方向傾斜了一下上半身,脊背靠在了冰冷堅硬的木椅上,他們兩個的臉一下子挨得極近。
但西索沒說話,伊塔也不說話。
唱詩班在短暫的休息後,又唱起了下一首聖歌,純白色的衣服在昏暗的教堂裡像是晃動的光斑,或者一層層柔軟的羽毛。伊塔安靜地聽了一會兒,聽出他們在贊頌聖母,也聽到了西索在她耳邊一下又一下的呼吸聲,很輕、很慢,和他身上陳舊的血腥味一起發酵出了奇異的平和感。
「西索居然也在聽唱詩。」
伊塔最初有點驚訝,但想了想又覺得很平常,西索也是個有自己哲學邏輯的人,說不定他本來的打算就是在瘋狂屠殺後來聽贊美歌的,和她見面才隻是順帶。于是他們兩個并肩坐在教堂最昏暗的角落裡,一起沉默着聽完了一首《聖母頌》。
在下一首開始前,西索忽然開口:“……來玩個遊戲吧。”
伊塔愣了愣:“嗯?”
他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紅發男人把左手伸到她面前,然後豎起了食指——伊塔盯着他的食指瞧了半天,除了看見他指間有幾滴濺上的血迹外,什麼也沒發現。
伊塔:滿臉都是迷惑。
然而西索今天跟吃錯藥了似的格外有耐心,他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着她。
呆了大概十秒種後,伊塔猛然間靈光一閃——等等,這個姿勢她似乎在漫畫裡見過——在貪婪之島篇章裡,比絲姬的特訓——要用“凝”!
半桶水晃蕩·菜鳥·伊塔:“哦!我看到了!是數字‘0’!”
西索笑眯眯的:“真聰明~那這個呢?”
伊塔:“2。”
西索:“下一個~”
伊塔:“4。”
……
大概持續了十多次,西索終于收回了手:“OK~遊戲結束~”
伊塔還沒反應過來——遊戲結束?沒頭沒尾怎麼就結束了?然而西索連半點解釋都沒有,仿佛這個遊戲結束得理所應當。
伊塔低下頭,在心裡默默回憶了一遍剛才的數字。
她問:“這是個謎題嗎?”
西索挑了挑眉:“咦,原來小伊塔認為這是謎題嗎?……唔,一定要說的話的确有點像謎題呢。沒錯,來陪我一起玩吧,反正你也很喜歡解謎,不是麼?”
伊塔戴上了痛苦面具:“不!我不喜歡!”
西索卻笑了:“說謊呢~”他托起了下巴,凝視着她的眼神就像……怎麼說呢,就像教導主任凝視班裡吊車尾的學生。
伊塔:……
伊塔沒空搭理他了,她又翻來覆去地背了一遍剛才的數字串,還試圖在腦子裡把它們組合成等差數列——不,不是等差數列,隻有前四個相差2,後面就完全随機了,質數的話也不對……可惡啊!數學好很了不起嗎!
就在伊塔沉迷于搞規律的時候,有某種濕潤的、柔軟的東西碰了碰她的耳朵。
什麼鬼——
伊塔吓得幾乎要跳起來,她猛地轉頭,看到了西索放大的臉,還有他彎起的嘴唇。
……被親了。
是的,她被親了,被西索親了耳垂——伊塔完全是條件反射地攻擊了出去,短刀抵到了他的頸動脈上,但是西索還在笑,笑得臉上的星星和水滴都變了形,笑到彎起了脊背骨,然後下一瞬用手指夾住了她的刀刃。
“有什麼不好的?”他的喉嚨發顫,“……反正我也不會說出去。”
“滾啊!”
“想一想伊爾迷·揍敵客,”西索說,他轉了下手腕,短刀輕松地從伊塔手裡脫離,“如果我們背着他做了……這會是一個報複,是個快樂的秘密——就像扇了他一巴掌,你不喜歡嗎?”
伊塔的胳膊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或者憤怒,而是因為剛剛暗中發生的一場碾壓式的臂力對抗。西索的力氣太大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從她手裡把短刀旋走,留給她一隻幾乎脫臼的小臂。
“你在說什麼屁話,”伊塔的聲音繃得很緊,“我要幹什麼還能輪得到考慮伊爾迷·揍敵客?他算什麼東西?”
西索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模仿突如其來的疼痛感:“這樣嗎?真是冰冷的一顆心,”他當着她的面,把短刀慢慢地插入了前面的木椅裡:“不行呢、不行呢……看,一敗塗地的人,多可憐。”
伊塔不說話。
“假如有一天,你決定了要長大,”西索彈了一下懸空的刀柄,細微的嗡鳴,“成年禮要考慮我哦。”
用影防守住死角,伊塔後退了兩步,謹慎地退到了牆邊。
西索仍舊坐在木椅上,繼續聽着唱詩班的頌歌——她稍微松了口氣,順着牆就準備離開。但是紅發男人并不打算放過她,他的問話如影随形地黏在她的後背上:
“哎呀,剛才差點忘了另一個人呢,”
他的笑聲混在教堂的回音之間,如同喜悅的魔鬼,“如果我們背着他做了……你覺得約書亞會吃掉我們嗎?”
伊塔停下了腳步。
“喂,”她回頭,“既然你這麼閑,不如猜一猜,你還要給旅團打多少年的白工?”
西索的笑聲驟然消失。
“你想提伊爾迷·揍敵客,可以,随便你,”伊塔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昏暗的教堂,“但是,下次再用這種語氣提起他,我不介意幫你多加幾年。”
……
小臂開始發疼,每一塊肌肉都疼。
伊塔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得“嘶”了一聲。去他的,西索是真不做人。
還“我們背着他做吧”——什麼叫“背着”?為什麼要“背着”?西索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把自己放在一個悖德的位置會給你帶來快感是吧狗東西!
她從來看不懂西索,變化系對她而言就像迷宮,她打開了一扇房間,看到了漂亮的花園,誤以為這裡都是如此美好,下一扇門裡卻全是鮮血和散亂的屍體——在那個教堂裡,有一刻,最起碼有一刻,她以為西索和她達成了幾乎“和平”的氛圍,當他說“玩遊戲”的時候,他的輕松和愉快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誰知道呢。
他在想什麼,又有誰知道呢。
伊塔冷靜下來,活動了活動手臂,覺得傷得不算嚴重,後天差不多就能好了。
與此相比,她更在乎兩件事:第一個是“影”被她繼承後,西索對她明顯加深的興趣。該死,她是真的不想成為“穿裙子的小傑”,她和小傑的區别就是女性更符合西索的性取向,配合他興奮時的欲望更容易發生一些恐怖故事——看,今晚就差點出事了;第二個是他的遊戲,那一串數字,她還沒解開最後的謎題。
“024663900784544……”
伊塔在心裡過了一遍又一遍,正着念了又倒着念,死活想不通這有什麼規律。數字能代表什麼?諧音嗎?不像;或者是坐标?這個倒可以回去試試;其他的呢?總不能是某種密碼吧?
不知不覺間,伊塔走過了蟲巢小屋,裡面已經亮起了光。
她停住腳步。
“叮鈴鈴”,小屋的門被推開了。
拼圖小哥還在,他今天沒有拼圖,而是點了盞小燈,一個人翻看着厚厚的小本。
“你怎麼從來不休息?”伊塔扯過凳子。
“沒辦法,幹活呢,”小哥耷拉着眼皮,用筆圈起了個人名,“一會兒要給他們發信息,晚了可不行。”
伊塔很理解他的辛苦,她不打擾他,自己盯着小燈發呆,一邊神遊一邊思考那串數字。
直到拼圖小哥放下筆:“行了,”他長出一口氣,“接下來就沒什麼要動腦的了。”他拿起了一台頗有年頭的電腦,摁開開關鍵,開始敲敲打打起來。伊塔看着他敲了半天,然後又從桌裡掏出一個手機,不知道在給誰發短信。
是的,流星街也是有信号的,不過隻能覆蓋邊緣區域,這也是蟲巢建在這裡的原因。
伊塔有點羨慕,畢竟他的腦力勞動結束了,而自己的還在持續着。她向後躺了躺,百無聊賴地看着他摁下一個個号碼的數字……等一下,号碼的數字?
伊塔:“手機号一般有幾位?”
“嗯?”小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是11位,不加前面的地區的話。”
伊塔:“……那麼,有沒有國家區号的号碼是0246?”
小哥:“有啊,巴托奇亞共和國就是。”
伊塔的後背忽然冷了下來。
“W小哥,”她說,“你能幫我打個電話嗎,那種能隐藏來電地址的,你們情報人員應該都會吧?”
“行啊,”拼圖小哥答得很随意,“隻要不以蟲巢的名義都行,你要打給誰?”
伊塔一個一個地報出了西索給的那串數字。
小哥很快就準備好了,擡頭看她:“我負責說話還是你來?”
伊塔從桌上扯了張紙過來,又拿了支筆:“你來吧,麻煩了,順便開個錄音。”
小哥應了一聲,撥通了号碼。
歡快的音樂聲響了大約三秒鐘,然後就被接通了,對面是清脆的女聲:“您好,歡迎緻電揍敵客家,您已進入伊爾迷·揍敵客私人專區,我是正式管家卡裡蘭,請問有什麼要委托的嗎?”
伊塔攥着筆的手一瞬間捏緊。
她深呼吸,看了看對面的世界地圖,在紙上飛快地寫起來,然後遞給拼圖小哥。
“哦哦、那什麼,我要暗殺旦旦巴市的一個官員,明天上午就要完成,指定伊爾迷·揍敵客先生,可以嗎?”
拼圖小哥開始照着她寫的字念,有點磕巴,但問題不大——旦旦巴是坐落于另一個半球的城市,和流星街相隔極遠,即使是最快的飛艇也不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到達。
“旦旦巴市……很抱歉,可以請您放松時間限制嗎?”
“啊這,不太行啊,要不算了吧。”
“揍敵客家有其他成員能夠滿足您的要求,我可以免費幫您接到糜稽·揍敵客先生的專區,請問您需要嗎?”
“不了不了。”
“好的,感謝緻電。”
電話挂斷了。
拼圖小哥撓了撓頭發,轉頭問她:“怎麼樣?”
伊塔沒回答。
明明身處溫暖的小屋裡,她卻覺得有一隻冰冷的手爬上了她的後腦,它纏繞着她的頭發無論如何都不願離去,如同一雙黑色的空洞的眼睛,或者一句輕柔的扭曲的低語:
“……塔塔……”
好的,伊塔終于明白西索這個遊戲的謎底是什麼了:
「小心哦,伊爾迷·揍敵客,已經到了流星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