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站在那裡,目視着西索沿着無人高速公路離去,他要奔向他選擇的命運。黎明在地平線上拉出一條薄薄的白色光暈,像是黑夜用星辰寫出的最宏大的叙事詩。
她沉默了片刻,握住了以撒纏着她脖子的手。
男孩毛絨絨的腦袋動了動。
“我在呢,”以撒說,“我正和你在一起。”
說完他就開始笑,一邊笑一邊細細地喘息。伊塔聞到了他喉嚨裡濃郁的血腥味,她擔憂地皺起眉,撇過頭去看他的臉:“怎麼樣?你還好嗎?”
男孩的深藍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了一會兒,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不好,”他憂郁地垂下眼睛,“要伊塔的親親才能好。”
伊塔:……
撒嬌怪!
雖然在心裡唾棄他嘤嘤怪的行徑,但是伊塔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捧起他的臉,在他冰涼的下嘴唇上小小地親吻了一下。
以撒……以撒似乎僵硬住了。
伊塔想要擡頭的時候,被他的手摁住後腦再次壓了下去——他明明和西索那種露水情人一大堆的頂級渣男共享思維和情感,在這種事上卻莫名其妙的羞怯,最後也隻是用柔軟的嘴唇小小地回親了她一下。
伊塔忍不住地笑。
以撒親完後就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她的笑聲,停頓了一刻,也跟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他說:“怎麼辦,我不太敢啦……”
伊塔:“不太敢什麼?我又不是玻璃做的——當然咯,前提隻要你别太用力——你們這群人的力氣實在是有點大……”
以撒:“不會的。我不會用力的。”
伊塔滿意地點點頭,拉住他的手一起往回走。
以撒很乖巧地跟着她走,他稍微落後她一點,腳步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到,讓伊塔以為自己牽着的是個幽魂——那個幽魂在看着她,她能感到他的注視,長久而深刻的注視。或許他瘋了,或許他是個血腥的怪物,或許這個視線裡凝聚了太多扭曲的感情——可是當伊塔回頭的時候,男孩抿起唇,對她露出了一個蒼白而柔軟的微笑。
這樣就可以了。伊塔想。
巨龍先生和博士還在高速路邊等待着,他們都沒有插手她的事情。帕爾是出于強者的原則,像金·富力士一樣,“别人的選擇從不幹涉”——對此伊塔很感激,她願稱之為伊爾迷·揍敵客PTSD;而博士則是純粹被帕爾的氣場鎮壓在了原地,從他蔫巴巴的小卷毛就能看出來。
“這位是帕爾托維納,金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伊塔給以撒介紹巨龍先生,心想,也是你剛剛才嘲笑過、對峙過的人(獸)。
帕爾托維納和以撒對視了一秒。
最後是以撒先開了口,他歪了歪臉,笑着說:“帕爾托維納麼?……你好。”
帕爾選擇無視。
确切地說,帕爾無視了他,看向了伊塔——伊塔能從他眼裡看到幾乎要滿溢出來的不贊同,她心虛地移開視線——不對,心虛什麼!龍媽媽隻是一個調侃罷了!醒醒他不是你媽媽!
好在帕爾一向尊重她的想法。
而以撒一向懶得理會其他人的态度。
伊塔知道以撒打的這個招呼純粹是打給她聽的,她很感動。
不過利亞·阿萊西博士的情商就不是那麼高了——他在以撒看過來的時候後退了好幾步,蒼白着小臉幹巴巴地重複:“……社會學部做過調查問卷,極端的人最後——”
“——阿萊西博士在說‘你好,以撒’。”伊塔果斷地打斷他。
總之“朋友”們相處得非常和諧!
伊塔樂觀地給金叔叔打了個電話,不要問為什麼他關鍵時刻都不在,問就是金靠得住。電話在一片嘈雜裡被接通了,金的嗓音傳了出來:“喂?塔?”
她現在已經省略成了一個“塔”麼……抛掉了奇怪的想法,伊塔回應:“是我,我已經接到以撒了,我現在正和他在一起。”
金·富力士那邊安靜了一瞬。
然後他“啧”了一聲:“……了不起。”
伊塔:“也,也沒有吧……”
“不,相當了不起,”金似乎在戰鬥,聽嗓音倒是遊刃有餘,隻有風聲呼呼地灌進傳聲筒裡,“在我的估算裡,這基本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叔叔都準備騰出肩膀讓你哭了——果然,我的塔還是很厲害的,誇獎一下你。”
伊塔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感覺被當成小孩子了,但是誇獎總是讓人快樂的。
“那你現在要去災厄之洞嗎?”金問。
“嗯。”
“好,我去那裡和你彙合,”金最後又加了幾句,“還有,我得給你傳達一個比較糟心的消息:帕裡斯通的飛艇馬上就要到帕帕羅斯平原了,以及彌賽亞的其他成員。”
什麼?一大群壞東西要來了?
“……他們來幹什麼?”
“來投票,他們聽到了一點風聲,估計是準備重新考慮關于你的處理辦法。”
“是嗎?”伊塔隻是冷笑了一下,她毫不客氣地說,“讓他們投,無所謂——他們投他們的,和我有什麼關系。”
金·富力士語氣欣慰:“對呀,就是這個道理,”他在電話裡笑着,“去吧,去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趁着天剛剛破曉——我一直覺得,如果你能夠看到黎明的光,說明今天将是奇迹般的一天,塔你覺得呢?”
拿着手機,伊塔回過頭。
天際線上鋪滿了一層白色的晨光,她的深綠色眼睛映着那條線,如同湖面上閃耀的光斑。
她輕聲回答:“……我也覺得。”
既然看到了黎明,這将是奇迹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