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呼吸逐漸變得很有規律,到電話對面的團長都忽視不了了。
“你困了,”庫洛洛·魯西魯歎了口氣,“夜已經很深了啊。”
隐約聽到了他的話,伊塔猛地回過神,竭力保持清醒:“不不不,我沒困!我還在的!”
快醒醒!如果庫洛洛以此為理由毀約怎麼辦?說“約定好了要聊天,但小塔居然睡着了呢,真遺憾,承諾就不作數了吧”什麼的,這人肯定做的出來啊!
“沒關系的,你睡就好了。”
“那我們約定好的消息……”
“我會遵守承諾,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好吧,”仍舊有點不安,但團長都這麼讓步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她的确十分需要養一下精神,過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那我就挂了哦?”
沒有立刻同意,庫洛洛·魯西魯頓了一下,問:“可以不挂嗎?”
他輕聲說:“我想聽着你的聲音。”
這場交易的主動權不在她的手裡。
這是一個看似溫柔的請求,也是無法拒絕的命令。
伊塔隻能說:“好的。”
把手機放到耳邊的草叢上,伊塔用手背遮住眼睛,開始試圖放空腦袋。不再和團長對話之後,世界陡然間變得安靜,她聽到高草叢裡有許許多多細小的昆蟲跳過,齧咬着葉子,落在石頭上,像是一枚枚雨滴敲擊大地。
寂靜不知為何很響,響到連對面阿萊西博士的小鼾聲都格外煩人。
伊塔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兒又翻了回來。
這怎麼睡得着啊!一個滿手血腥的變态殺人狂在聽着你睡覺啊喂!這個事情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寒毛直豎,仿佛有隻惡鬼在死寂中摸你的臉——她認命了,她拿起電話,咳嗽一聲:“那個……您能說點什麼嗎?或者讀個書?”
總之不要再沉默了!沉默比你說話還要恐怖得多!
庫洛洛回應的很快:“……當然可以。”
盡量不去想他是不是看透了什麼,伊塔疲憊地捂住臉:“謝謝您嘞。”
“沒關系的,恰好我最近在讀一本小說,那就讀給小塔聽好了……它應該很有助于睡眠。”
電話裡的雜音讓話語變得有種遙遠的觸感,伊塔聽到庫洛洛站起來從木質的書架抽出了一本書,封面很沉,因為碰到桌子發出了悶響。
“應該從哪裡開始呢……”
書被翻了幾頁。
“從這裡好了。”
紙被壓平,同樣被壓平的還有伊塔的思緒,一起随着庫洛洛·魯西魯的聲音下沉:
“‘……震耳欲聾。我清楚地記得,房間裡光線很暗,我們都沒有說話,房間四周被城市那種持續不斷的噪音包圍着,城市如同一列火車,這個房間就像是在火車上。窗上都沒有嵌玻璃,隻有窗簾和百葉窗。在窗簾上可以看到外面太陽下人行道上走過的錯綜人影……’”
……草,真的有奇效。
伊塔:我不理解.jpg
事實确實如此,面對着庫洛洛·魯西魯的緊張感被奇怪地稀釋掉了,男人平穩的嗓音陳述了一個事實:他此刻存在于對面的電話裡。他并不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他沒有飄散在空氣中,如同粘稠的黑暗要淹沒她,把她拉下無底深淵。
可這隻是自我安慰。
伊塔慢慢地陷入了淺眠中,聽到的東西變得模模糊糊的。
随着意識的下降,她的大腦深處仍舊有一個聲音在回響,它已經強調了一整個晚上了:“他是庫洛洛·魯西魯,他精神異常,他沒有任何道德觀念,他是個殺人者……”
同時,也有人在她的耳邊柔和地叙述着:
“‘……這床與那城市,隻隔着這透光的百葉窗,這布窗簾。沒有什麼堅固的物質材料把我們同他人隔開。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存在。而我們,我們可以察覺他們的什麼東西,他們發出的聲音,全部聲響,全部活動,就像一聲汽笛長鳴,聲嘶力竭的悲哀的喧嚣,但是沒有回應……’”
“‘……他說我是他唯一的愛,他當然應該那麼說,就讓他那麼說吧。他怎麼說,就讓他照他所說的去做,就讓□□按照他的意願那樣去做,去尋求,去找,去拿,去取,很好,都好,沒有多餘的渣滓,一切渣滓都經過重新包裝,一切都随着急水湍流裹挾而去,一切都在欲望的威力下被沖決……’”
……
托團長大人的福,伊塔感覺自己也做了很多破碎的夢。
夜晚的公路,反光的撲克,唇色血紅的小醜,屍體,一閃而過的低垂的臉,最後是長久的凝視,來自一雙幽藍色的眼睛——“沒關系,都要結束了。”黑發的蒼白男孩對她說。
“伊塔。”
等等,再等等,我看到了什麼……
“伊塔。”
閉嘴閉嘴!誰啊不要吵!
“消息傳過來了。”
這一句敲開了她的腦袋,把現實硬生生地塞了進來——伊塔從草垛上一下子坐起,大口喘息,眨巴了好幾下眼睛,這才後知後覺地拿起手機:“喂?庫洛洛?”
她咽了咽幹澀的喉嚨:“你說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