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歎氣：“也不算收獲吧。”

電話那頭有人和金說話，他敷衍了幾句，又回過頭問她：“帕爾和你在一起？”

“在的。”

金語帶笑意：“真是讓人感動，他很相信你呢。”

伊塔：“……”你這說的什麼話？金叔叔你在内涵什麼吧？是吧？是吧？

但金很快轉移話題：“我聽到你那裡還有一個人？”

“是，還有一位物理學家，他替揍敵客家幹活的，”伊塔說，“而且他建出了某種可以探測我出入裡世界的波動的機器——我強烈建議你把這件事告訴帕裡斯通·希爾。”

來吧，讓狗咬狗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什麼？什麼？”

乖乖坐在一邊的阿萊西博士聽到了什麼，側過耳朵來，大聲喊道，“您在叫我麼？伊塔小姐？抱歉我沒聽清——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您，但我真的很期盼見到您——”

他緩過勁來後就露出了一副狂熱粉絲的态度，開始努力往伊塔那裡爬動，因為不敢踩着滑滑的鱗片所以不得不四肢并用地爬行，看起來十分不正常。

伊塔：……這倒也不必。

她果斷向後退了一步。

金從話筒傳來的聲音裡聽出了發生的一切，他愉快地笑起來：“是你的崇拜者？聽起來很可愛哦……其實獵人協會裡也有不少你的粉絲，你想見見嗎？”

“和這個一樣，能害死我的那種嗎？”

伊塔已經沒有表情了。

金：“哈哈哈不會的，這點我可以保證，他們不站在帕裡斯通那邊。”

“那可真是好。”

伊塔敷衍式回話，她的心思其實已經不在這個話題上了——關于以撒的西索的位置，如果大家都站在同一個起跑線開始尋找，論誰能最快找到的話，顯然是在本地擁有最多眼線，信息來源最廣，勢力最為穩固的本土組織。

……也就是快被俠客忽悠瘸了的那個。

仔細想想，旅團本來就是為了狩獵以撒而來，所以俠客的這個選擇真的十分聰明——在己方的實力不占優勢時果斷另辟蹊徑，力争在最短的時間内掌握最多的信息，不愧是你啊蜘蛛腦。

那麼，問題就變成了：該怎麼和他交易一份信息呢？

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嗎？

“看起來你很有想法嘛，”男人低沉的聲線在她耳邊震動，是金·富力士。他跟随着她的沉默也保持了沉默，留給了她充足的思考時間，“那我也努力幫可愛的小伊塔搜尋一下消息好了。不用等我，這邊情況有點亂，我處理一下，得到消息後就過來找你。”

“好。”

挂掉電話，伊塔坐下，閉上眼慢慢捋順思路。

從最後的線索來看，以撒和西索大概率還在城東區。他們最近很少遠距離移動，盡管她不願意多想——但伊塔很清楚，以撒的身體早已不允許他長時間的逃亡了。早在郵輪上，甚至早在賽因斯大學時，他就在緩慢地衰弱着，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那些強大的念如同與魔鬼簽訂的契約，它們給與他力量，也奪取他的生命。

“去城東區吧，帕爾。”

輕輕拍了拍冰冷的鱗片，伊塔俯下身，抱住帕爾脖子上的一根骨刺，聲音小下來：“謝謝你的幫助，一切都快要結束了，我能感覺到。”

的确快要結束了，随着下一次黑洞席卷帕帕羅斯平原，無論結果如何，他們的命運都會定下。

而現在，滴答滴答，時間仍在流逝。

……

帕爾在城東區的山坡上降落。附近都是未開發的高草叢，還有廢棄的工地。從空中看，城東區幾乎沒有亮起的燈光，隻有大片大片的連綿的寂靜和黑暗。

這一路還算和諧。

阿萊西博士最開始的時候試圖悄悄湊過來摸索伊塔的後腦勺，可惜被她用武力強行鎮壓了——說實話，能用武力威脅别人的感覺真的很爽，有點理解變态們扭曲的快感了。

她和博士并不是同伴，“敵人”這個稱呼可能更确切一些，伊爾迷·揍敵客能建起那個機器基本都是利亞·阿萊西的功勞。盡管被揍敵客家脅迫的弱小無助的博士沒有别的選擇，但立場就是立場，敵人就是敵人。

嬌弱的小卷毛博士情商不高，求生的意志倒是很強烈。他自己傷心了一會兒，識時務地保持了整整一路的安靜。

夜色下，城東區寂靜如墓地。

伊塔從帕爾的翅尖上滑下，擡頭望着前方似乎無邊無際的高草地。

夜裡，高草叢陷入了微起波瀾的黑色潮水中，隻有葉子反射出一點淡淡的銀白月光。

有什麼聲音打破了這種寂靜——阿萊西博士“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叫——不知為何帕爾對他十分沒有耐心，抖了抖身子，把平衡能力為零的博士冷漠地抖了下來。

博士對于巨龍先生的不耐沒敢有什麼意見，他爬起來，拍了拍泥土，忽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帕爾正在化為人形。

他堪稱龐大的肌肉扭曲坍塌，密密的鱗片像是蠕動一樣片片縮起，又被浮出的類人皮膚遮掩下去。其實這一場景是很不可名狀的，有種克蘇魯系的恐怖，不過伊塔往往選擇不去直視。

何況帕爾的人形那麼美麗！垂着淡金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根本就是人類審美的極緻造物啊，過程怪異一點……問題也沒有那麼大。

然而阿萊西博士顯然沒有感受到美，他隻感受到了恐怖。

他站起來，站得很直，死盯着帕爾僵硬地向後小挪步，退到了伊塔的身後。

博士伸出蒼白的手拉住伊塔的大衣袖子，努力把聲音壓小，連語速都緊張地加快了：“……他想吃我。”

伊塔：？您這個奇妙的想法是從何而來？

雖說金介紹過帕爾曾經吃過人，不過那些都是誤入森林的偷獵者，而且日常相處的時候龍龍就是個操心的媽媽（誤），除了本性狂野一點，對人類惡意的并不強烈。

而且化人後的帕爾甚至都不曾看小卷毛博士一眼。巨龍先生很少直視誰，叢林法則中直視象征着進攻。

伊塔随便安撫了他一下：“不會的，他不會吃你。”

“不！”阿萊西的小卷毛快要炸開了，“我能感覺到！一開始他就想要吃我，飛到一半忽然更想了……我能感覺到，這是直覺！我對動物的直覺一陣很準确！實驗室外面哪隻流浪狗想咬我我從來沒有判斷失誤過……”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嚨。

伊塔疑惑地看看帕爾，再看看阿萊西博士。

帕爾仍舊秉承着獨居生物的習性，自顧自地走進了高草叢裡——他能清晰地聽到博士說出所有的話語，但巨龍先生直接無視了他。

有點不敢置信地，利亞·阿萊西探出頭去看：“他，他就這麼走了？”

懶得搭理疑神疑鬼的博士，伊塔也走向高草叢，夜裡太冷了，他們需要找點東西維持溫度。高草叢裡的葉子就是不錯的選擇，可以收集一下搭個小草甸，支撐一晚上還是夠的。

巨龍的離開讓阿萊西博士稍微放松了些，他仰起頭，望了望帕爾離開的方向，仍舊有點焦慮：“好吧好吧……我要跟着你。”

他胡亂撥開草葉，緊張地跟在女孩身後，仿佛患了分離焦慮症的小孩死拽着媽媽不願松手。

晚上很冷，出于謹慎考慮，伊塔沒有生火。畢竟還在逃亡中，如果和什麼賞金獵人或者幻影旅團狹路相逢那就比較尴尬了。于是她隻從高草叢裡收集了一捧幹燥的葉子，堆在地面上鋪平，造了個臨時的草墊。阿萊西博士野外生存能力基本為零，在旁邊觀察了會兒，照葫蘆畫瓢地給自己也搭了個窩，然後他就癱倒在上面，虛弱地不再動彈。

伊塔還不能休息。

她翻開手機，找到俠客的号碼——是上次工廠綁架事件時被他塞進兜裡的，以防萬一伊塔還是存進了通訊錄裡，現在果然有用。

如果要找到以撒和西索，俠客或許是最迅速的消息來源，可這也帶來了難題：

如何說服俠客呢？

凝視着手機亮起的屏幕，伊塔在心裡斟酌了很久的語句，最終摁下了撥号鍵。

漫長的兩聲“嘟”後，電話接通了。

“你好。”

男人的嗓音混着電流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