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問,問就是不要臉。
伊塔一時間無話可說。
……再見,我還是走吧。
話題逐漸危險,伊塔覺得自己還是從裡世界直接離開比較好。她不想再和飛坦糾纏下去了,這根本沒啥意義——可能是常年審訊的原因,飛坦在這方面特别厲害,伊塔從他那裡套不出任何話——他不接你的牌,他才懶得玩你的遊戲。他隻想打你。
再和他多呆一會兒,伊塔可能就要被玩到失去一條命了——先是被以撒像護眼珠子一樣護着,接着又跟着金闖蕩,她這幾個月甚至隻在災厄之洞裡死過一次。
伊塔不像以前那麼習慣去死了。
回憶是個奇妙的東西,它很容易就會牽扯出一連串的東西,伊塔幾乎是瞬間就回憶了之前街上的傳單小哥自爆的時候,明明知道她死不了還是用身體把她全部遮住的以撒——
“而且,你們殺不了以撒的。”
在走之前,伊塔擡起頭,看着飛坦說:
“因為我不會讓他死去。”
然後,四周在刹那間寂靜下來,仿佛水漫過耳朵,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伊塔睜開眼,看到座位區的燈光還是一樣的亮,就連飛坦桌前那個搭讪的男人端來的酒杯都還在桌子上,淡金的水面微顫。
她回到了裡世界。
伊塔松了口氣,和飛坦對峙簡直就是在懸崖邊瘋狂試探,稍有不慎就掉胳膊掉腿……而且臨走之前她還甩給了他一句挑釁,以飛坦的性格,不跑鐵定玩完。
……她一點兒不想和旁邊那個肚子被撕開的兄弟作伴。
伊塔開了開牙關,剛才被飛坦捏出的疼都沒了,全身倍兒精神。每次她進入裡世界,軀體都是新的。癱進皮質沙發裡,伊塔休息了好一會兒,然後憔悴地去拿自己的大衣。
走出天鵝絨金礦之後,外面天黑得很深。伊塔不能在這兒附近回到原世界,得走遠一點,不然以飛坦的速度,一抓一個準。
她踩了一腳地上的水窪,把它當做飛坦的臉。
這大概就是精神勝利法。
說起來,她的意識就這麼消失了,原本的軀體還留在飛坦那裡,不知會被做些什麼……無所謂了無所謂,在獵人世界不能多想,多想就活不下去了。
街上沒有靜止的車輛,倒是路邊停着不少,正在被人類使用的無生命物體似乎不會出現。
伊塔繞過大路,七拐八拐,拐了好幾條小路,從黑漆漆的小巷裡穿過,走着走着,猛地回頭——
身後什麼也沒有。
伊塔張了張嘴,小聲問:“帕爾?”
是他,那種細微的氣流攪動和在康賽普斯一模一樣。不是正常的風吹出的氣流,那種攪動是獨特的,就像大海中的洋流中魚群遊過,會攪動出和洋流的方向相反的波動。
伊塔微微安心,她閉上眼,回到正常世界,睜開眼,果然看到了他。
帕爾站在黑暗的巷子中間,淺淡的眉眼被夜色籠罩。他平靜地看着伊塔,一言不發,對她的忽然出現完全不驚訝。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伊塔語氣輕快了許多,畢竟有巨龍先生在,飛坦想逮住她就難了,“好厲害,康賽普斯那次也是,金都不告訴我。”
帕爾很少說話,唯一的兩次也是對她,第一次是“轉身”,第二次是“殺他”——第三次,他說話了,微啞的嗓音:
“氣流。”他說。
“太神奇了吧!巧了我也是诶!”
伊塔激動了,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科學原理,“這個氣流是怎麼穿透兩個世界的?難道是特殊的聯系?而且我似乎隻能感到你帶來的氣流,别人就不行……”
他們兩個一起走在小巷裡,全程都是伊塔在說話。
中途路過一群不良青年,他們圍過來,繞着兩個人吹起了口哨,可能是伊塔的小裙子的原因——帕爾雖然不谙世事,也不太使用語言,但是他對人類語調中的情緒很敏感——他偏過頭,安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後對這群人笑了。
帕爾一笑,顔色淡的眉眼立刻就顯得陰森,并且他露出了牙,這在動物界差不多是最後威脅了——沒等伊塔阻攔,他就拽住了最近的小混混,兇殘地把他拍在了牆上。
“别殺他……”
伊塔的半截話停在喉嚨裡。
不過帕爾确實沒殺他,他用力比甩魔獸時小多了,最起碼那人滿臉是血還能慘叫,吓得剩下的人一哄就跑了。巨龍先生沒去追,他靠近伊塔,再一次彎腰俯身,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額頭。
伊塔站在那裡,隐約明白了,這是表示聽她的話的意思。
她有點感動。
……要知道變态從來不會聽她的話,他們不逼她聽話就很好了。帕爾真是人間小天使(誤
這種感動持續到回到旅館,金正在門口等她,送到之後,帕爾就走了。伊塔和金一起上樓,走到一半她來了興緻,問金,帕爾碰人的額頭是什麼意思。
“嗯?”金撓撓頭發,“碰額頭嘛?在龍族裡,大概是‘你怎麼這麼笨’或者‘你這樣做是不行的’,而且隻會發生在長輩和小輩之間,成年龍會碰碰龍崽的額頭,感歎這孩子也太蠢了我簡直痛心疾首什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說到一半就哈哈哈大笑,他一定是腦補了什麼東西,嘲笑得很快樂。
伊塔:?
她的頭頂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問号。
原原原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而且小輩什麼的也太恐怖了吧!
龍媽媽(劃掉)!
剛回到房間,西索就打了電話過來。伊塔拿起手機,盯着上面跳動的名字,冷笑一聲,接通了。
“你想幹什麼?”
西索一點兒也不羞愧,他懶洋洋地笑了聲:“啊呀,怎麼一開口就這樣冷淡~難道你不喜歡我了嗎?小寶貝生我的氣了?”
伊塔脫下大衣,聲線穩定:“沒,我沒生氣。”
“真的?”西索故意放低聲音,拉長了粘膩的尾音,似乎在哄她,“别生氣呀~小寶貝這不是安全地出來了嘛?是哪裡受傷了?要不要我給你吹一吹?吹完就不痛了~”
伊塔沒有被他滿嘴的謊言所影響,她神色如常地收拾完衣服,坐在床沿,頗為冷靜地問:“你想補償我嗎?”
剛才還用好話哄她的西索一聽到這兒,态度立馬就360度大逆轉了,既不說想,也不說不想,隻情緒不明地“嗯哼~”了一聲。
大家來看看,什麼叫渣男啊。
把手機拿到面前,盯着手機屏幕,伊塔語句清晰地告訴他:“那我要去找以撒,你不許阻攔。”
對面沉寂了。
三秒後,殺氣和陰氣一起順着信号溢出,西索一字一字說得也清晰極了:“——敢來的話,殺了你喲。”
西索壓着嗓音,笑意森冷,“把你鎖進鐵櫃之後……是扔進海裡比較好呢,還是推進焚化爐更好呢?不過這就輪不到小寶貝挑了,隻能看我的心情了——所以,不如乖一點,離得遠一些,等我解決之後,還會帶點可愛的小禮物回去送你,怎麼樣?嗯?”
伊塔攥着電話,感受着裡面的殺氣——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怕了,甚至語氣都不變:“為什麼不想讓以撒見我?你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還是說,你想做什麼?”
西索反問:“我想做什麼~小寶貝覺得呢?”
“你想殺他。”
“呵。”
“但以撒不是你的,我不會讓你殺他的,因為他是我的,”伊塔說,“無非是競争而已,我不怕你。”
電話再次沉寂,男人安靜了一秒,再次開口之後的語氣十分微妙:“小寶貝~要做我的對手?”
“是。”
“這可是大人的生死場喲。”
反而是伊塔笑了:“哈,聽你說的……我走的,哪一次不是生死場?”
西索:“不一樣的,我的小寶貝。”
“确實不一樣,”伊塔表示認同地點頭,“我不會打架,我絕對打不過你,所以隻好另外找個辦法了——西索你想和庫洛洛打一次麼?”
電話第三次沉寂了。
“你找不到他,不是嗎?團長的行蹤不定,而且即使解散了身邊一般會跟着一到兩個團員,他性格還這麼缜密謹慎,除非被逼到不得已,絕不會單獨和你打——”
“如果你不能足夠靠近他,你就永遠也抓不住他。”
“那麼,機會來了,我告訴你加入旅團的方法,”
就像對獵物織網,伊塔說出這場已經知曉結局的博弈,吐字冷靜如冰,血液卻發熱,仿佛某種野性的生物在她的皮膚下湧動,“正好,旅團的團員大部分都一路追殺你們,跟到了帕帕羅斯平原,不知道庫洛洛·魯西魯會不會來呢——哈哈哈哈,騙你的,我确定他會來——因為他現在已經知道我來了。”
“看,我從來沒有那麼弱小,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需要我。”
“所以,這是個選擇題。”
“來選吧,西索,你選擇庫洛洛·魯西魯,還是以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