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伊爾迷·揍敵客在她耳邊說,如同海妖的低語,“這就是意義。我們再也不會有隔閡,而是如同一體。你會愛我,我也會愛你。”
他紮下了釘子。
然而——如同水膜在身上破開,或者一頭紮進溫柔的水面——伊塔在他紮下的同時閉上了眼。
世界颠倒。
……她成功了。她逃離了那個世界。
恐懼和憤怒,從來都是最激烈的催化劑,剛才千鈞一發之際,她拼命地想象着如何來到另一個世界,想象到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伊塔睜開眼,面前的走廊空無一人,滿是灰塵和碎玻璃的地面寂寞地閃着光。
殘餘的顫抖讓伊塔扶住牆,彎下腰,努力平複呼吸。
“……哈,我終于明白了,”伊塔喘完氣,哈地笑了起來,“隻要順着那層東西走就行了麼?”
她一邊笑着,一邊扶住旁邊變形的窗框,毛刺紮進了她的肉裡,但伊塔不在乎。從窗戶往外看,城市一層層地展開,鱗次栉比,死寂又冷漠。
“我才不和你一起變态發育,你個混蛋。”
伊塔擡腳踩上了窗框,低着頭從窗口鑽出來,另一隻手也握住上面的窗框,由于握得很緊,紮出了血,細細地順着她的手腕流下來。
她從三樓跳了下來,沒猶豫,正好下面是花壇。
有枝葉劃破了伊塔的臉,泥土濺了滿身,她随手抹了一把臉,頭也不回地朝着主幹道走。主幹道就在這棟樓的旁邊,寬闊又空曠。
應該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空曠的,隻有她一個人。
還有腳下的柏油路面,堅硬而真實。
伊塔走在大道的正中央,仰起了頭。
……
在短短的一瞬間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在伊爾迷·揍敵客動手的同時,小姑娘忽然跌進了他的懷裡,氣息全無;
比如,糜稽挪動他的肉,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震驚地盯着遠處;
比如,有巨大的魔獸卷着風,順着主幹道掠過渺小的城市;
比如,金站在帕爾的身上,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郁悶地看了看站滿了黑西裝的街道,自言自語:“……啧,就知道那個揍敵客家小子不好忽悠。”
地面上,黑西裝們訓練有素,立刻就飛躍過來攻擊這頭龍一樣的魔獸。
“怎麼會忽然有空中打擊!”
戰争策略類遊戲資深玩家·糜稽·揍敵客整個人都抓狂了,“我們不是裝了雷達了嗎?!你們什麼都沒檢測到?!”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電腦,打字速度快到看不清手,實在和他的體型不符。糜稽把這頭魔獸的描述輸入,按了回車,看完後整個人更抓狂了:“怪不得!”
合上電腦砸向身邊的黑西裝,糜稽沖向了主幹道。
被迫接住了電腦的黑西裝:“少爺——它的弱點——”
“沒有!”
糜稽頭也不回地吼,“連等級編号都沒有!這魔獸根本沒資料——不過我倒可以做第一個詞條編輯者,告訴你他能化人——雷達就是一堆廢鐵!以後誰在遊戲勸我裝雷達我就掐死他!”
帕爾忽然開始俯沖。
當一隻大型鳥類俯沖的時候,他是無法改變自己方向的,帕爾顯然也是如此,所以他如此幹脆而不拖泥帶水的抉擇倒是讓金愣住了:“嘿,帕爾你怎麼——”
說到一半,金就頓住了,他挑眉就是一笑:“你确定?你們種族果然神奇——嘛,你和小塔實在再合适不過——”
帕爾冷漠地俯沖着。
“好吧好吧,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喽!”
金幾步就躍到了魔獸的翅尖,一手抓着帕爾的翅尖骨,吊在空中,順手折斷了路過的标牌,扔過去砸倒了身邊的兩個黑西裝。
“她在哪裡?”
金回頭對着帕爾喊道,邊喊邊笑,顯然很開心,“我們的小女神?”
“下面?”
有放出系的黑西裝對着帕爾的眼睛砸出了念彈,金用硬直接一巴掌呼開,繼續喊着問:“還沒到?好吧好吧,那我們再往前一點——”
“聽你的,去接住她。”
……
伊塔閉着眼,走在主幹道上。
這個世界隻有一點有陽光溫柔地舔舐着瀝青的沙沙聲,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神做的夢。伊塔每走一步,衣服上帶的從花壇摔下濺上的泥土就掉下一點,啪嗒一下碎在路面上。
她臉上的血幹了,但是手上的血還在流,也滴在地上。
閉上眼後,所有的聲音和觸覺都會變得清晰,但是伊塔感受的并不是這個,她感受的是遙遠的一層膜,割開空氣和液體,分隔天際和海平面——隻要戳破這層膜,随着它碎裂,這個世界也會碎裂。
這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忽然,有什麼風從道路盡頭吹來,如同誰卷起的氣流。
伊塔睜開眼,卻隻看到了空無一人的城市。
“……嗨?”她說,“誰?”
她沒有聽到聲音,但是能感到什麼東西在向這裡掠過——然後是很細,很清晰的一道氣流,從伊塔的頭頂吹來,徘徊了一圈,再緩緩地流向遠方。
似乎有人來了。
伊塔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停住,朝着那道氣流探出手——
金·富力士,順着帕爾俯沖的力道,也向下探出手——
在那層膜破裂的瞬間,也是伊塔和金的手相握的一瞬間。
在混亂的,充滿了人類的世界,紅發女孩忽然從虛無中出現,握住了抓着魔獸翅膀,懸在半空的金·富力士的手。
金:“……诶嘿?!”還真有!
他是最快反應過來的。金順着雙手相握的力道,瞬間把伊塔拽進了懷裡,哈哈大笑。伊塔還在愣神,剛才發生的太快了,而且撞進了他的懷裡,猛一下還挺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着金的笑,伊塔忽然也想笑了。
那就笑吧。
反正沒人拿着釘子逼她不許笑。
四周的黑西裝沒能反應過來。
糜稽·揍敵客也沒能。
他看傻了眼——那是太過驚人又太過偶然性的一幕,伊塔就那麼忽然出現,出現的同時,握住了那個挂在俯沖的魔獸身上的黑發男人的手。
……不是說好了是個普通女孩嗎?!
糜稽幾乎是瞬間轉頭,想看自家大哥的表情——可惜隔得太遠,隻能看到伊爾迷·揍敵客也停住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一些,畢竟他以為大哥會是那種無動于衷,繼續攻擊的完全理性人。
大哥确實停住了。
糜稽太陽穴猛地刺了一下,他看着大哥,心裡泛出某種異樣感,但很快他就轉回視線,去看那個抱着黑發男人的女孩。她在笑,笑得還很好看——可能是濾鏡作用,畢竟這是個剛做出了不可思議之事的人,他有濾鏡也沒辦法。
就像當某種奇怪的遊戲裡的女孩忽然掙紮了一下,露出了出乎糜稽意料的鮮活的情緒的時候,他也會帶着層濾鏡去看她,無可厚非無可厚非。
不過……
她不适合大哥。
糜稽·揍敵客才轉出了這個想法,很快又收起了。這是大哥自個的事情,反正和他無關,糜稽也不多想,隻看着黑西裝繼續攻擊那個巨大的魔獸,順便在心裡悄悄喪失了鬥志。
那個男人是有準備的,而且就戳中了我們的漏洞。
糜稽知道必輸,于是逐漸懶散了,有點神遊地想着。何必呢,看看那個魔獸,這點攻擊幾乎對它——不對,對他——無效,意義何在啊意義何在。
不如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