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厮吓死人了啊!
“不怕我就好……”
庫洛洛·魯西魯微微彎腰,放下了懷裡的女孩,還細心地幫她系緊了松開的圍巾。之後,他擡手,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捋過了女孩一縷縷的紅發。
“……其實,不一定……”
庫洛洛一邊摸着她的頭發,一邊歪着臉笑,很輕很輕地自語。
伊塔沒有聽清。
“……嗯?你說什麼?”伊塔覺得庫洛洛的動作實在是很滲人,就悄悄退後了一步,試圖轉移話題,“就在剛才——你是想和我說什麼嗎?”
“沒什麼,”團長收回手,禮貌地微笑,“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伊塔十分堅決地回拒了庫洛洛·魯西魯。
她用最委婉的獵人語表達了想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強烈欲望。對此,團長顯得很遺憾,并且似乎很不經意地透露出“公寓樓也戒嚴,你進不去了”的消息。
伊塔:“……請送我回去,麻煩了。”
庫洛洛,微笑:“不客氣。”
伊塔在心裡悄悄砍死了他一萬遍。
走過四下無人的街道和一盞盞路燈,路過波光粼粼的湖,他們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庫洛洛忽然開口:“……薩米爾的風格,是出自于一個古老的種族,你聽過這個故事麼,小塔?”
“薩米爾?”伊塔把手塞進兜裡,一張口就呼出白白的水汽,“有點耳熟诶……哦,是我演精靈的時候,穿的那身裙子嗎?”
“是的。”
……您記得可真清楚。
伊塔隻點點頭,不說話。她對這個人的戒心很重。
“薩米爾一族很美麗。他們有獨特的耳朵形狀,而且成年後,皮膚上會自動浮現出不同顔色的花紋……就像演出的時候,你在眼睛旁畫的紋路一樣,”庫洛洛看着遠處的湖水,“一條代表淚水,一條代表微笑。這是他們一組最古老的祝福。”
“祝福?”
“是的,他們會給陌生客人的眼角畫上這樣的紋路。我曾經去過他們的遺迹,神殿裡有一些剝落的壁畫,畫着類似的場景。大部分人都知道這個妝容,但是并不清楚它的起源。它其實是薩米爾一族的祝福。”
“有點奇怪……”
“嗯?”
“如果是祝福的話,應該隻畫笑紋吧?為什麼還要畫淚紋?”
“因為他們并不認為悲傷是一種詛咒……或者,不如這樣形容,他們認為悲傷和痛苦也是生命完整的一部分,神的恩賜,是由眼淚和微笑組成的。所以說,薩米爾人希望的,是陌生的客人能夠自由地笑和哭泣。這才是他們的祈盼。”
那一刻,伊塔還是感到了這番形容裡的美好。
這是個很美的傳說。
盡管并不敢說她“了解”身邊這個男人,但是伊塔總覺得,庫洛洛·魯西魯并不會在意這樣的故事——不,更精确的說法是,他并不會對這樣的人性之美産生類似感動的“情緒”。
庫洛洛·魯西魯身上有某種很可怕的東西。但是她現在還無法形容那是什麼。
她隻是能感覺到。
于是,伊塔猶豫着,開口:“你喜歡這個祝福嗎?”
“喜歡。”庫洛洛很自然地回答。
又猶豫了一會兒,伊塔再次小聲問:“但是……你的‘喜歡’是我理解的那種‘喜歡’嗎——不不不對,呃……你……你——”她斟酌了一下,努力把心裡的那種隐秘的感覺具現成語言,“——你明白,什麼是‘喜歡’嗎?”
剛一說出口,伊塔就後悔得不得了。
卧槽,不該這麼問的!
庫洛洛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頭,看着伊塔。
那一刻,伊塔不僅想好了遺言,甚至連複活的時候該說什麼都想好了。
“……真的很有趣呢,”庫洛洛的表情很平靜,并沒有被觸怒的意思,隻有一點緩慢加深的笑意,“因為,18年前,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18年前。
團長差不多隻有6歲。
……卧槽,你這麼小的時候就這麼不正常的嗎?!啊?!
“那,小塔覺得……什麼是喜歡?”
他問。
伊塔:“就……覺得某個人或者什麼事物……很美,很想靠近,很可愛,或者讓自己很開心……”
庫洛洛彎起嘴角:“好巧,我也這麼覺得。”
“這樣的話,我們的‘喜歡’應該就是一樣的吧?”
伊塔反駁不能,隻好低下頭表示默認。
但仍然,她從内心裡覺得并不一樣。
庫洛洛·魯西魯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很“異常”。
“小塔不同意嗎?”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我知道的,因為他也不同意。”
“啊?”
“那個人。很有意思呢——小塔和他,問的問題幾乎總是一模一樣的,”庫洛洛感歎一樣說,“……仿佛時間倒流。”
“……啊好巧……那個人現在和你的關系怎麼樣呢?”
“他死了。”
“……你,你殺的?”
伊塔:求你了,千萬别說“是”,不知為何有種在看自己未來的驚悚感啊啊啊!
“不是。”庫洛洛搖搖頭。
伊塔松了口氣。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公寓樓下,庫洛洛很紳士地抱着她跳到窗台上,撬開窗戶的動作異常娴熟,讓伊塔忍不住升起不好的聯想。
伊塔:“你好熟練啊……”
庫洛洛:“還可以更熟練一點呢。”
伊塔:“……我錯了。”
攀着窗戶,庫洛洛在躍進黑暗的前一秒,忽然頓了一下,回過頭來。他的黑發在風裡飄動,眸子比外面的黑夜更深。
他問:“你想知道薩米爾族最後的結局嗎,小塔?”
停下摘圍巾的動作,伊塔慢吞吞地問:“我說不想,你就不說嗎?”
她這句話其實是諷刺的。
但是庫洛洛很平靜地看着她。
“你如果不想知道,”他說,”我就不會說的。“
沉默了一秒,伊塔又開始扯起了圍巾,因為熱,它發了一圈的汗。她把圍巾攥在手裡,歪着臉看庫洛洛,忽然笑了:“說吧。”
她眨了眨深綠的眼睛:“我的世界裡,有個很強的人說過一句話。他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世界一直是這個樣子的,早說了早清醒。畢竟,太陽下沒有新鮮的事。”
黑夜在他的背後,像是茫茫的河流,也像是殘酷的森林。
庫洛洛·魯西魯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溫柔地笑了:“這樣麼……”
他輕聲說:“因為皮膚上美麗的紋路,他們被自己所祝福的客人和來往的陌生旅人屠殺剝皮,割掉耳朵,販作奴隸——大概800年前,最後一個薩米爾人作為奴隸死去,被制成了幹屍。”
果然。
其實窟盧塔族也差不多吧。
太陽下沒有新鮮的事。
那一刻,伊塔真的很想說出“窟盧塔族”的名字。但是最後,她隻是看着庫洛洛,然後歎了口氣,再次笑了笑:“我猜到了。”
庫洛洛也笑:“我知道。”
寂靜了一會兒。
伊塔:“晚安麼?”
庫洛洛:“晚安。”
他離開了。
伊塔一個人坐在床邊,思考了一會兒人生,就拿被子蒙住了頭——想這麼多有什麼用啊啊啊!明天伊爾迷那個控制狂就回來了,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吧!
滿是怨念的伊塔砸着小草莓。
我讨厭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