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膚,大眼睛,還有卷發……飛坦那家夥會怎麼形容……哦,對,‘牛奶,雛菊花瓣一樣白皙的皮膚,和綠寶石一樣的眼珠,洋娃娃似的卷發’,當然了,他的用詞沒有我這麼禮貌,不過意思差不多,”芬克斯俯身,壓低聲音吓唬她,“哈,你是他喜歡的類型哦。”
伊塔若有所思。
怪不得,從第一次看見飛坦,就覺得他的殺氣鎖定了自己,背後總是冷嗖嗖的……
“你知道他對小女孩都做些什麼嗎?”芬克斯的手忽然用了一點力,輕微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唔,你的骨頭和薄餅幹一樣脆……飛坦麼,他喜歡弄出淤青和血。還有很多器械,手術刀,夾子,繩索……我覺得他應該是覺得‘對比’很有意思,所以他也會找一些糖果……”
芬克斯看着她,勾着嘴角:“你喜歡糖麼?小姑娘?”
距離教室還有幾米的距離,他停下了動作,因為肩膀還握在他的手裡,伊塔隻能跟着停下,擡頭和他對視着。
她眨了眨深綠的眼睛,很嚴肅地吸了一口氣,才說:“喜歡。”
芬克斯雙手插袋,一身運動裝,歪着頭看了她一會兒,才無趣地“切”了一聲。
“你倒是不害怕。”
伊塔繼續向前走着,聞言咳嗽一聲:“嗯……大概是因為……他有好幾次機會,但都沒這麼做過。”
芬克斯嗤笑:“怎麼,你覺得你很了解他?”
伊塔:“當然沒有,隻是闡述一下個人觀點……呃,不過,你這是吃醋了麼?”
芬克斯:“……你膽子怎麼忽然大了。”
他撇了撇嘴,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同時低聲說了一句:“他沒做,因為這都不是‘最好’的機會。不過,小姑娘倒挺有意思。”
伊塔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向前撲去,推開了大門,踉跄了好幾步才停住。裡面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轉頭看她。
“團長。”
芬克斯在伊塔身後大喇喇地喊了一聲,邁開長腿,走進了教室。
……你就這麼當衆揭穿他的身份真的好嗎喂!
“芬克斯。”
庫洛洛低着頭,翻看手裡的書,平靜地回應。
……你就這麼當衆坐實自己的身份真的好嗎喂!
芬克斯走到第一排的位置前,毫不避諱地倚着桌子,興緻不錯地看着庫洛洛身邊的人。那些學生顯然很有些局促,因為身材高大沒有眉毛的芬克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存在。
“派克諾坦還沒回來麼?”
在這詭異的寂靜裡,庫洛洛絲毫不受影響,慢聲詢問。
“還沒,大概是被人攔住了,”芬克斯抱胸,歪着頭,“揍敵客家好像還守了人。”
……你就這麼當衆說出揍敵客的名字真的好嗎喂!
“那個……”有學生終于受不了芬克斯若有若無的殺氣威懾,小聲開口,“庫洛斯學長……那個,我們不打擾了,就先走了?”
“别這麼急啊,小兄弟,要不一起喝個啤酒?”
芬克斯出口即成冷笑話。
一臉青澀的學生吓得當場後退兩步,死盯着芬克斯的眼睛,哆嗦着說:“不不不,不用了吧……”
“沒事的,萊恩,”庫洛洛收起了課本,“這位是我的同伴。他隻是開個玩笑。”
萊恩顯然并沒有沒安慰到。
他低着頭,抱着書,試圖把自己擠進人群裡。
伊塔站在遠處,同情地看着他。
“那麼,我還約了人,就不送了,”黑發碎碎地垂在耳邊,庫洛洛偏頭看了看牆上的表,溫和而不容拒絕地開口,“今天就到這兒吧。”
在芬克斯兇惡的目光注視下,衆人異常迅速地收拾着東西,瞬間都消失了。
因為伊塔就站在門前,路過她的時候,有很多人看了她幾眼——伊塔倒很淡定,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副“是的,你們沒有看錯,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表情。
衆人:……
等閑雜人等都走了,芬克斯忽然轉頭,對着教室後方喊了一聲:“嘿,瑪琪!”
伊塔:……這裡到底藏了多少人?
漂亮的瑪琪高冷地從窗外一躍而入,穿着裁剪得很清爽的練功服,在冬夜裡也沒有絲毫寒冷的感覺。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教室前面,對着庫洛洛點點頭:“團長。”
“瑪琪,找到了嗎?”
瑪琪搖搖頭。
伊塔站在旁邊,單純地眨着眼。
“唔……”庫洛洛站在講台上,室内燈光最亮的地方。他擡起頭,皮膚被襯得很白,像水銀一樣通透,像冰一樣冷,“果然是這樣。”
然後,瑪琪,芬克斯,和庫洛洛,同時把視線移到了伊塔的身上。
伊塔:……?!
“晚上好,小塔。”
庫洛洛微笑。
“呃……晚上好,魯西魯先生。”
他的目光是很溫暖的,眼裡沒了冷意以後,永夜一樣的黑色似乎溫潤的玉石。庫洛洛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穿着一件淺色上衣的伊塔,忽然笑了笑:“很可愛。”
伊塔:……是指穿的和個球一樣的自己嘛?
這件衣服是淺淺的卡其色,上面還散着很多深棕色的幾何圖案,三角形,圓形,和不規則的花紋,看起來很有童心。這是個短短的上衣,很大,不過因為暖和,伊塔就套上了。
于是,她隻能迷茫地眨着眼:“啊……謝謝。”
庫洛洛走下了講台,目光落到她的厚圍巾上,出聲問道:“很冷嗎?”
伊塔掃了一眼身邊短袖短褲的瑪琪,以及一身薄薄運動裝的芬克斯,一句“今晚真的很冷”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不。不冷。”
庫洛洛又笑了,這次他很輕快地說了一句:“說謊。”
不知道為什麼,伊塔覺得蜘蛛頭子的某種殘忍的東西消失了,他的氣息忽然顯得親近了許多,笑起來的時候輕松而孩子氣。
“你今天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诶。”
伊塔和他找了個位置坐下,忍不住開口。
庫洛洛和她之間隔了一個走廊,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人很舒适。他推開了桌上散亂的書,搖了搖頭:“我的心情很少變化的。”
伊塔小聲吐槽:“……說謊。”
庫洛洛隻是笑。
芬克斯就坐在自家團長旁邊,聞言幸災樂禍吹了聲口哨。瑪琪冷淡地看了這個不正經的同伴一眼。
“你走的時候,派克進去了麼?”
“還沒,”芬克斯随手拿起了一本《電動力學導論》,隻翻了一頁就迅速放下了,“大概有兩個管家守在外面,你也知道,議會那些人輕易不願招惹揍敵客,所以出手很謹慎。”
庫洛洛點頭,接着輕舒了口氣,他偏過頭看着伊塔,語氣很溫和,“小塔,我覺得,或許我們真的有必要合作一下了。”
伊塔眨了眨眼:“聽起來,你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是的。我知道了一些……你和我都很不願意知道的事情。”
從伊塔的角度看,他眼角微垂的弧度很柔軟,像是世間一切弱小的事物,盡管庫洛洛本身并不屬于它們,他看着伊塔,平靜地說:“你相信我嗎?不,我不能直接這樣問……微妙的東西一旦化為語言,果然顯得太過粗糙——換句話說,你信任我的判斷,以及我對你的誠意嗎,小塔?”
……你換的這句話,還不如第一個問題好理解呢。
“我相信你的判斷,”伊塔也看着他,“你是庫洛洛·魯西魯,你走到這一步靠的就是你的智慧,所以我相信你的判斷。但是,我不算很信任你對我的誠意……”她向後倚着桌子,忍不住歎了口氣,“唉,應該這麼說——你這家夥到底對我有過誠意嗎?啊啊啊?”
真是靈魂之問啊。
庫洛洛彎起的嘴角是柔和的。
他說:“有的。對于小塔,我一直都懷以最大的誠意。”
伊塔反而愣住了,深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黑眸。
因為某種直覺告訴她,庫洛洛是一個傾向于說實話的機會主義者。盡管“機會主義者”和“誠實”本身就構成了一個大笑話。
此時此刻,芬克斯十分想吹個口哨——但是被眼疾手快的瑪琪制止了,她用白皙而有力的手肘默不作聲地狠擊了芬克斯一下。
芬克斯:……
沉默了一會兒,伊塔回過神之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能皺着眉頭:“你,你這個人……真奇怪。”
他笑了:“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那就不要相信我了,相信你自己吧。”
按照庫洛洛那厮的說法,揍敵客家想把伊塔據為己有——請忽略這個有歧義的成語,大體的意思就是這個——盡管幻影旅團不清楚他們為什麼想這麼做,但是從庫洛洛·魯西魯從情報網截獲的所有信息來看,這是最有可能性的一個解釋了。
伊塔用雙手捋着鬓角的頭發,低下頭,把臉埋進手臂的陰影裡,自己一個人思考着。
很有道理啊。
尼瑪,太有道理了。
因為這樣一來,伊爾迷很多的行為都有了解釋——那些有毒的糖,盡管伊塔并不相信他所說的“抗藥性”積累之類的東西,但是無可否認的是,在她沒有意識的這段時間裡,伊塔完全不知道伊爾迷·揍敵客用她的身體做了多少實驗。
抗毒性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搞一些實驗,卻很可以是真的。
而且,伊塔此時知道很多庫洛洛不知道的東西——她知道亞路嘉的存在。而亞路嘉所知道的,遠比人類知道的要多,他很有可能會幫助揍敵客進行“因果律”和“世界規則”一類的實驗。
這樣一想,現在最危險的,反而不是帕裡斯通·希爾,而是揍敵客。
在伊塔一個人思考的時候,庫洛洛忽然站起來,然後走到了窗邊。
細微的響動,讓伊塔擡起了頭。
外面的寒風吹起了他的黑色碎發,庫洛洛站在燈光下,耳朵下面罕見地戴上了那個液态的藍色耳環,流轉間有深海一樣的光暈。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外面。
“其實挺冷的,今晚,”伊塔忽然開口,“如果你還想假裝普通人,我推薦你穿上外套。”
蜘蛛頭子原本的深灰色外套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掉了,隻剩了裡面黑色的襯衫。他最上面的扣子沒有系好,露出來的鎖骨,在黑襯衫的領子下面,看起來幾乎比冰玉還要美。
“我很喜歡冬天,”他說,“寒冷也是一種感覺。”
伊塔迷惑地眨眨眼:“……啊。”你是大佬,你說啥就是啥。
庫洛洛偏頭看着一臉迷茫的伊塔,原本沒什麼表情的他忽然笑了:“嗯……其實是,我很少有感覺,”他很耐心地解釋起來,“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除了一些生理性的刺激,寒冷,炎熱,疼痛,心理上的幾乎不會出現。所以,我很喜歡……任何這些能讓我有感覺的東西。”
“比如說,這種寒風?”
“嗯。”
伊塔點點頭表示了解了,就在她重新要沉浸入自己的思緒時,忽然反應過來——“等等等等,也就是說,你現在沒有用纏維持體溫?”——你現在是拿着純□□抵禦零下7、8度的恐怖低溫?
“是,”庫洛洛若無其事地點頭,“你說的沒錯,今晚确實很冷。”
“你你你你——”
伊塔光聽着就覺得全身發冷,她默默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你”了好一會兒,才壓了即将出口的“你瘋了吧”,換成了委婉的:“——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