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懷世上人人觊觎的神劍,但自身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權力來保障自己的安全,便注定隻能成為劍的附屬。
倘若再陰謀論一點,先帝把他們兄妹三人接來臨安城、乃至後來萬般的偏寵,背後的原因似乎都暧昧不明了起來。
“我們……一廂情願地希望阿漓不要摻和這些了,所以我們和先帝、和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保證,姬漓自小就沒有那個修行的天賦,她和那把見鬼的劍半個銅闆的關系也沒有。”姬昀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去把-玩自己的腰牌,“可是你剛剛和我提及那件事時,我忽然想起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阿漓或許是知道這件事的。”
“我跟她因為婚姻的事吵架那次,她激動之下曾經沖口說出:‘憑什麼你們都可以建功立業,連那把勞什子的劍都要倚仗着你們,我卻要在内宅一生蹉跎,看着我丈夫的鼻息過活?哥哥,你告訴我為什麼!’”
“她那時語焉不詳,又是在吵架,話趕話的,我沒留意到她話裡古怪,”姬昀垂着頭,“但我現在想想,我和阿泠都把她想得太單純了,都把她當成妹妹保護。但很多時候,我倆為了繞過碎曦的話題半遮半掩行為古怪的,隻要阿漓有心細查,怎麼會不知道我們家和碎曦的關聯呢?”
顧歲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好幹巴巴地笑了一聲。
東邊的天空出現一抹魚肚白。天快亮了。
顧歲寒閉了閉眼,轉身向外面走去:“快到時間了,我要出發了,将軍若是想要同行的話,也盡快吧。”
姬昀站在原地沒動。就在顧歲寒的身影要消失在拐角時,他忽然高聲道:“執棋閣下!”
顧歲寒轉過身去,姬昀的聲音卻又忽然細弱了下去,仿佛懼怕着什麼似的:“你說,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顧歲寒沒接話,他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我知道我當初出言無狀,她心裡不好受。可是她不好受報複我就好了呀,為什麼要牽連毫無關系的阿泠呢?”
一時之間兩廂靜默。半晌,顧歲寒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将軍。我不是她,也不是姬泠,不知道她們之間有沒有别的過節。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多思傷身。”
姬昀魂不守舍地點點頭。顧歲寒也看不出他聽進去了沒有,長歎了口氣,搖搖頭往外走去。
她本來想回落棋閣的。但不知是不是被姬昀那番話影響,她的心跳得格外快,萬般思緒在心中翻湧,卻理不出個頭緒。
胡思亂想間她沒看腳下路,差點被一塊凸-起的石闆絆了個大馬趴。站穩後她猛然擡頭,感覺迎面吹來的風中有股隐隐的焦糊味。
臨安的西邊,天空被躍動的光芒隐隐照亮了。
朝中不少重臣都把房子置在了城西的蘭桂坊,偶爾走個水算不上稀奇,滅火也不歸落棋閣管。顧歲寒看了一眼那邊,縱使心裡有些不安,還是照原計劃穿過縮地千裡陣,回到了閣裡。
誰料她雙腳剛一落地,陳二娘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執棋!蔣師姐托我告訴你,韓府走水了!”
原本花團錦簇的韓府,現在隻剩了一片斷壁殘垣。
顧歲寒蹭了陳二娘的飛劍,輕輕一跳落在韓府門口,迎面吹來的煙灰差點嗆得她咳嗽起來:“咳……這火怎麼這麼大?這韓府都要燒沒了吧!”
陳二娘收起劍,跟在她後面:“火政那邊說是水龍不知為何調不來水,先趕來的蔣師姐沒辦法,叫了好幾個修水系術法的修士對着裡面噴水,才把火勢壓下去。”
顧歲寒提起衣擺邁進府門,也不知是哪一步踏重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吱呀”一聲,徹底壽終正寝,倒在地上又揚起一陣飛灰。
顧歲寒捏着鼻子:“為什麼起火?府裡面的人呢?沒影響到旁邊的府邸吧?”
陳二娘先前已經随蔣奚來過一次,之前回去是特意給顧歲寒捎信,所以對府裡面的情況比較熟稔:“蔣師姐說應該是有人在地上潑了油,再推翻了公主房間裡的燭台,就着火了。大部分府裡的人都跑出來了,但長樂公主和她的兩個貼身的宮女不知所蹤。韓府兩邊的人家離韓府都遠,沒受什麼影響。”
火政的人,京兆尹的人在廢墟裡艱難地走來走去,收集所剩不多的證據以便事後回報。顧歲寒眯着眼睛環視了一圈,感慨:“我看朝中的政局是要變動了。”
這話陳二娘沒敢接。顧歲寒也沒指望着她答,隻是随口感慨。兩人在中庭轉了一圈,随後往原本公主居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走水的影響越來越明顯,空氣中彌漫着明顯的焦糊味,還有一股發熱的花香。顧歲寒走在石子小徑上,兩邊的花壇裡沉積着厚厚的黑灰,從殘留的形狀勉強能看出似乎是之前種的芍藥花。
顧歲寒想起來上次來這裡時,那個引路的宮女說“這些芍藥是大人特意為公主換的”,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跳。
倘若他們的猜測沒錯,韓玉青早已成了姬漓手中的傀儡……那這些花,姬漓是懷着怎樣的心思,為“自己”種下的呢?
顧歲寒對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往事毫不了解,但按照姬昀的說法,韓玉青是姬漓在遠嫁的壓力之下,匆匆挑選的意中人。那這對匆匆結合的夫妻,最後又是怎麼走到現在這一步的呢?
她不得而知。倘若再淺顯些想,姬漓好好一個公主,沒有她的兄長和姐姐那樣的壓力,吃穿不愁,家中寵愛,按理說應該是無憂無慮才是,為什麼要折騰這麼大一圈,落得今日背井離鄉、家破人亡的下場呢?
可人之一生,當真隻有那麼一點被人捧在掌心、衣食無憂的志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