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說的價格,對舒念芝來講無疑是一種侮辱,在青樓裡受聆訊時,鸨媽媽可說以她的容貌,定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憤憤盯着千禧,覺得她面目可憎,隻想用最刻薄的語言氣死她,“你就是嫉妒我,你也想要錢不是麼?可你覺着自己矜貴,瞧不上我的行徑,所以說這些話恐吓我!”
“實際上你就是豁不出去,還人老珠黃了,根本沒人要你!哼,醜八怪!”
千禧搖扇的手停了,她雖然沒好看到哪裡去,但說她人老珠黃還是醜八怪的人還真就隻有她舒念芝一個。
話挺刺耳,她的确生了氣,卻有自己獨一套的法子安慰自己,片刻便足以恢複心情,“舒姑娘,你能不能動動你的腦瓜子?你方才說的話,将你的底牌全給别人瞧,是想等着人來傷害你?”
千禧狡黠一笑,“你激怒不了我,但我能一句話氣死你!你信不信?”
舒念芝皺眉,“什麼底牌?什麼意思?”
“瞧,我話說長一點,你都聽不懂,男人跟你說笑都隻會覺着無趣!”
舒念芝登時怒了,漂亮的五官皺成一團,“你!”
千禧瞧她這模樣,樂呵起來,“你方才話裡的意思,不就三個麼,年輕,漂亮,豁得出去,這就是你的底牌,但不巧了,年輕漂亮這兩樣,你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至于你說你豁得出去……”千禧歎一口氣,“能被買到的東西,往往不值錢。”
舒念芝果真被千禧激怒了,她是樓裡最漂亮的姑娘,要不然也不會被留到今日也還未接客,多少年來,她都信奉鸨媽媽的話,她一定會榮華富貴的,但千禧說她這樣的容貌比比皆是,她怎麼可能相信,一雙眼立馬就紅了,瞪着千禧牙關咬得哒哒地響。
千禧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她不樂意傷害一個小姑娘,但她對自己咄咄逼人,過過嘴瘾也無妨,她挑眉,“瞧我這個人老珠黃的醜八怪幹啥,你看看啊,看看你這麼漂亮,為什麼在這小院裡無人問津。”
舒念芝勒去眼淚,慌張地朝左右一看,花園裡的人三三兩兩聚成一團,她卻真如千禧所說,無人問津,她道,“那是因為我沒有站對位置,也沒有彈琵琶!是你們不讓我彈琵琶的!”
“彈琵琶好啊,彈琵琶的确會招攬人駐足,也會有人贊歎你的技藝,但你别忘記場合,今日這宴為何而設?是潘大人的生辰宴,但到此刻都沒有絲竹管弦之聲是為何?為了給今天的角兒留足露面的時間。”千禧望向江祈安。
“你現在若彈了琵琶,喧賓奪主,擾了清靜,潘大人會覺得你不懂事。”
即便千禧有了解釋,舒念芝還是不服氣,她迫切想要得到什麼,男人的愛慕誇贊,女人的豔羨嫉妒,不然她就會心慌意亂。
她實在受不了千禧對她的阻攔,心生一計,蹲在池塘邊堆起了石子,千禧時刻緊盯着她,怕她沒輕沒重壞事情,本來是想讓江年盯着,但現在江年也找不到,她還生出了些奇怪。
她盯着那個氣呼呼的背影,越發覺得舒念芝就是個小孩子,這會兒估摸着在心裡詛咒自己,想着法兒整她呢。
須臾,舒念芝朝她招手,“喂,你過來一下。”
看到那柳樹下被挖出的坑,被新鮮的柳葉子蓋得痕迹明顯,她嗤笑,雕蟲小技。
她提着裙擺走過去,到那拙劣的陷阱前停住了腳步,而後看向舒念芝,好笑道,“是想讓我跳?”
舒念芝見被她發現了,立馬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轉過頭刻意哼起了小曲。
千禧笑得更燦爛,提着裙擺跳過去,笑話她幼稚。
卻是在轉過頭時,從那茂密的柳樹上緩緩懸下一根銀絲,銀絲底端懸着條肥胖的青蟲,彎曲着身子還在蠕動,似有千百條腳在亂抓。
而這條肥青蟲距離她的鼻尖近在咫尺。
千禧從小到大不怕蜘蛛不怕蟑螂不怕老鼠,唯一怕的就是那種肥嘟嘟,糯叽叽,會蠕動的胖蟲!
“啊——!!”
她本能一聲尖叫,雞皮疙瘩瞬間遍布全身,慌慌張張一退,這一退,恰好踩到了舒念芝給她挖的坑,她慌忙抽出腳,落腳時,又踩到了舒念芝胡亂堆砌的石子,身子整個往後仰去,而下面是池塘。
落下之時,視線晃過舒念芝,心裡不禁後悔,這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麼,她輕敵了啊!
撲通一聲,她整個人跌進了池塘裡。
舒念芝呆呆看着這始料未及的一幕,這……正中下懷啊!
江祈安還在與賓客攀談,忽的聽見她一聲慘叫,心頭一緊,忙慌道了句“失陪”,便朝那池塘奔去。
池塘不算深,半個人那麼高,但池塘底下全是淤泥,她一屁股坐下去,哪怕是夏日,那水也是刺骨冰冷,手腳更像是被吸進去了,衣裙也沾了水和泥,重得起不了身。
她背對着池塘邊,一時有些慌亂無措,許是她剛才叫出聲音,周遭蓦地靜下來了,池塘對面也漸漸有人聚集投來目光,頓時臊得厲害。
她知道今日的宴會是為江祈安辦的,偏生她還在這檔口落了水,擾了他們談事不說,以後還得成為江祈安的笑話,明明她是最不想出任何差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