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愛我,我越要把他推開,我是不是很傷人?”
千禧咽下糖水,“是,以後不要推開他了,你的認知是錯的。把你的認知推倒重建吧,你一定有值得人喜歡的地方,但也總會有人不那麼喜歡你。”
“你也無需求得人喜歡。”
孔從仰着頭,口中甜味開始慢慢反酸,鼻腔也酸得像溺水,眼前之物變得模糊,樹影變成斑斓光影,青綠濃郁,陽光明豔。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孔從眼淚直直往下掉。
“我以前很想被人喜歡,希望有個人為我生為我死,為我流淚,被我傷透了,還要死死纏着我。”
“苗劍口口聲聲說愛我,所有的錢都給我,為我生,為我死,怎麼罵他,他都不離開。”
“可我還是覺得不夠,我好像永遠無法證明有人會愛我,所以我總揪着一點小事歇斯底裡,他若包容,我覺得他在騙我,他若不願包容,我就會否認他做過的所有,對他冷嘲熱諷,‘看吧,你就是不愛我……’”
孔從流着淚嗤笑一聲,她原是這麼一個人。
她默默地流淚,挂着看似平靜的微笑,“今天也是如此,樂夫人結算工錢時,我很好奇,好奇她會不會讓我再抄一本。”
“或許我并不是想抄書,我隻是想要樂夫人說出那話。”
“但她說出口時,我又逃了,我又覺得自己不配。”
“以前在苗劍身上,我把它歸為愛不愛的問題,但今日異常清晰,與愛無關,原來一切都與愛無關啊……”
孔從說完,千禧哽在胸口的緊張随之散去,她淡淡一笑,“你已經在剖析自己了,很了不起。”
“你看見最真實的你什麼樣了嗎?缺哪一塊就補哪一塊。”
孔從覺得千禧現在說什麼她都能坦然接受,就像那日她在她面前直言,她不喜歡自己的性子,那一句話撕掉了她僞裝已久的假面。
而如今,她親手剖開了自己的心,千瘡百孔,空蕩蕩的,除了傷口什麼都沒有。
孔從釋然了,坦坦蕩蕩地開口,“怎麼補?”
“樂夫人叫你繼續抄書,你開心嗎?”
“我是想要她開口挽留我的。”
“你是喜歡她挽留你的感覺?”
“對,許是如此,我對抄書本身并沒有太大興趣。”
千禧垂眸思忖許久,“那你不用去抄書了,再試試其他事。你需要别人的認可來填滿自己,但一定要做事,而不是求别人随口說說。”
孔從想不到自己該做什麼事,一籌莫展。
千禧看她神情,好笑道,“我不可能一直推着你走,自己去找,把一些小事做好,需要你的人會變多,這是你自信的根本,也是掌控力的來源。”
孔從緩緩點頭。
千禧坐直了身子,後面的話嚴肅起來,“當然,你一定會碰壁,絕對會!知道為何苗劍和我都在勸你抄完那本書嗎?”
孔從搖頭。
“這是你第一次試圖站起來,你沒有半途而廢的資格。此時的失敗千斤重,你會被挫敗壓得擡不起頭,你會無比笃信你什麼都做不成。”
“這就是你總覺得自己不配的由來,掐滅這種怯懦,明白了嗎?”
孔從點頭。
千禧為了确認她到底聽懂了沒,問道,“那你說說,若是遇到了難處,你會做些什麼?”
“想法子解決。”孔從脫口而出。
“你這回答太籠統,不夠清晰,再想細緻一點,到底想什麼法子,想想上一個事怎麼解決的……”
在千禧的引導下,孔從可算想明白了,“想不到法子我就問問苗劍,要是苗劍也沒法,我就來找你!你也沒辦法,我就去找其他人!”
“好!很好!”千禧大呼。
就像是洩洪一樣,先有了疏通的溝渠,才不會怕洪水來襲。
一切好像都捋順了,但千禧還是有些不安心。
左思右想,她提醒道,“你身上還有個缺點。”
孔從現在可聽話,睜着大眼睛,直點頭,“你說。”
“你不是怕樂夫人發現那字迹不是你親手寫的,會不瞧不上你嗎?”
“嗯……是,我很心虛,怕她覺得我做得不好。”
有些道理千禧明白,但要厘清思路,說與他人十分困難,她腦子好像都燒壞了,才想出一個說法,“你過分追求你在别人心裡的完美模樣了。”
孔從完全不懂,一臉疑惑,“什麼意思?”
“人人都有缺陷,但别人壓根就不在意你的缺陷,他們隻在意你能不能成事。嗯……大概就是這般,不要讓卑微占據你的心,你要有意識地克制。”
“比如,每當覺得别人看不上自己的時候,一定要對自己說,就是自己想多了,他看不看得上不重要,我隻要把事情做好。”
“這樣的話,你可以說出聲,比悄悄悶在心裡想,效果會好很多。”
孔從思考着,像是要把放棄了二十八年理智全收回來。
糖水是要了一碗又一碗。
孔從覺得自己好像在煥然新生……
說書先生說完了書,看台下掌聲雷動。
千禧眸中瑩潤,她很開心,也拍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