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揪着一顆心走了一條街巷,那人除了醉酒腳下有些飄,動作上老老實實的,不知不覺間放松警惕。
她不禁和人聊起來,“每次見你們都在喝酒,有那麼多酒錢嗎?”
“千姐問得好啊!這說來話長,自打遇見了徐哥,咱們猛虎寨的人,那叫一個逍遙自在!有句詩怎麼念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得空你來蓮花村,兄弟請你喝酒!”
這兄弟還拽上了詩,千禧嘴角微微抽動,“那你們還不是靠搶劫為生,不然酒錢從哪兒來。”
“千姐這話就說錯了,徐哥帶我們從良了,我們現在收的是過路錢!還專門替人擺不平,我們這叫俠義之士!”
千禧僵硬地笑,“呵呵呵,人家那是官府修的路,你們站在那兒,兩手一攤,就要人交錢。你們這行當,遲早要被抓的,縣令大人給你們分了地,以後生活有保障,可以好好過日子的。”
“種地能有幾個錢啊,更何況現在還是荒地,那些個官兩眼一睜就叫我們去挖溝,每天就三十文錢,酒錢都不夠!”
千禧聽說過這些匪,以前大把大把搶錢,被剿的時候寨子裡滿是金銀珠寶,喝酒吃肉的,奢靡至極。現在要他出勞力,一天掙三十文,雖說勉強夠活,卻是由奢入儉難,都不樂意。
她問過江祈安,為啥不把這些匪殺了,江祈安那小子最會算計,一雙眸子裡盡是危險的笑意,隻道,“全殺了,這個世上就沒人幹活了。”
她大抵明白,不過是□□,行教化之策。
以前也有剿匪的時期,可哪知賊匪勢力大,沒剿幹淨,把賊匪激怒,亂殺百姓,硬是鬧了一出民亂。
民亂先斬縣官,上一任縣令就因此被砍頭,才有江祈安的位置。
千禧歎氣,“大哥,我每天也隻掙個七八十文的,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你收一次過路錢,百八十文,人家一天就白幹了,要是被你們搶了,我今兒就沒得飯吃!”
男子道,“所以啊,我六子又不搶你,你那麼窮,我也懶得搶!徐哥說了,從良以後,我們要劫富濟貧!”
千禧:“……”
他們有口号!還有信念!
賊匪的思路異于常人,懶得和他扯!
閑聊着,男人竟真的把她送到了家。
“千姐,走了啊!下次遇到小混混,報我林六子的名兒!沒人敢欺負你!”然後他潇灑揮手,撩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自以為很俊的離去。
千禧覺得有些逗樂,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要是不搶劫,也該是個有趣的人。
回家,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嚼周家人的舌根了。
梁玉香聽得龇牙咧嘴,“咦!誰要嫁這種人家戶啊!這種人家就是專門禍害姑娘的!”
武長安隻道,“千禧,不講道理的人一般都難纏,你可要小心些。”
千禧也覺得如此。
武長安看她垂頭喪氣,忙安慰道,“不過也無妨,你該做什麼就做,他要是難纏,我比他還難纏!”
*
千禧沒時間去想糟心的事情,隻是連着幾日,她都繞着周大順家走。
孔從抄的第一本書完成了,卻久久不去白沙書坊交差。她主動找到千禧,要千禧陪她去。
千禧翻着她抄的書,字迹娟秀,書面整潔,她好笑地問,“這不是完成的挺漂亮的嗎?都抄完了,為什麼還不敢去?”
孔從怯生生地答,“那幾個難的字,都不是我自己抄的,都是用的刻章……”
千禧明白了她的擔憂,若完完全全由她自己完成,是對她能力的肯定,也是掌控力的來源。
但其中有别人的幫忙,會讓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完成。
千禧笑笑,“或許書坊壓根不在意是誰抄的,他們隻要完成一本書,就能賣一本書,我們先去交書,看看白沙書坊的人怎麼說。”
孔從沒有被安慰到,扭扭捏捏地跟着千禧去交書。
樂悅今日正好在白沙書坊,她翻看了孔從交上來的書,面露贊許,“姑娘抄的真不錯!賞心悅目啊!”
孔從不好意思的笑了,身上還有些緊繃。
樂悅翻到了字最多最難的那一頁,眼眸明顯亮起來,“喲,姑娘這字真漂亮!我記得這一頁挺難的,姑娘怎麼把這幾個字寫得那麼漂亮!簡直不像筆寫出來的!”
孔從心虛了,她就怕被問到,她會質疑自己是不是做不好這事兒。
千禧看着她求助的目光,也明白了她的擔憂,她替孔從開了口,“樂夫人,孔姐姐抄這一頁時的确有些難處,這紙張洇墨,容易弄出墨點,不過她都解決了!”
樂悅滿是好奇,平穩的聲音帶着雀躍,“怎麼解決的?”
千禧笑着解釋,“孔姐姐的丈夫是個木匠,苗劍您應該聽過,他幫孔姐姐雕了印章,那印章的木頭會吸墨,且出墨均勻,這印在紙上一點也不糊!”
千禧說話時,孔從的心砰砰直跳,像是兒時犯了錯,等着被家長罵一般,手心一直冒冷汗,整個人局促不安。
樂悅聽完,頓時沒了聲。
千禧看着她緩緩擡手,撫着胸口,滿眼都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