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與二人談了很久,車轱辘話,反反複複說給他們聽,皆是男人女人身體構造,解釋常見病的起因。
李虎也說起,他全家人都内斂,父母不苟言笑,家裡除了談論一日三餐,多餘的玩笑都沒有,所以他壓根沒有任何要問的意識,所有的知識,都來源于男娃子的玩笑葷話。
唐琴身世更是可憐,一家人在深山裡,窮得一件棉衣傳三代,她娘親在父親面前話都不敢說一句,整日戰戰兢兢地活,三個姐妹在家像牲畜一樣幹活,到年齡收了錢,就将人給嫁了,面對丈夫,她不敢将人當丈夫,隻當出錢的金主,哪敢說一個不字。
但唐琴說,她是幸運的,嫁到了岚縣。
李虎待她不算差,兩個人都内斂,不喜歡往外走。閑來無事,二人會坐在院中的小石桌品茗,看着茶碗裡的梧桐倒映,細碎陽光從縫隙落下,風一吹,樹影斑斓變幻莫測,惬意非常。
千禧怕唐琴還是羞于找大夫,于是與她約定了時間,改日陪她一起去。
在唐琴家吃了兩碗白米飯,她才離開。
又是說得唇齒幹燥的一天。
媒氏工作就是如此,大到談婚論嫁,小到每個人喜悅憤怒的神情,細枝末節的事,亂七八糟的事,紛繁複雜。
李虎與唐琴的問題,不似孔從那般,解決的法子十分簡單,但千禧心裡有些煩悶。
這樣的事完全可以避免,屬于早知道早享受的事,那世間有千千萬萬戶人家,每家每戶的孩子到了年齡,會情不自禁,會憧憬那一股莫名的情愫,也會生病,也會煩惱。
可不是每一戶人家,都會教導他們如何做,如何面對。
她想做些什麼,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今夜月明星稀,清風雅靜,隻有潺潺水聲,走出密密麻麻的梧桐巷子,拱橋處蓦地有一盞燈火。
提燈的人影颀長,立在橋頭似翩然臨風,衣袖翻飛,風起時,是夜來香的清雅香味。
千禧腳下一頓,忙裝作看不見,走了另一條路。
她也不知她在躲什麼,就是莫名想躲。
江祈安看着那貓手貓腳低着頭狠狠往前沖的人影,眸色一變,無奈抿嘴,“千禧!”
千禧心裡咚咚的,僵着身子轉過頭,“呵呵呵,祈安,是你呀,我還以為哪個遊手好閑的男人,這個點還不回家,呵呵呵。”
解釋過于多了,江祈安狠狠沉了一口氣,提着燈迎上去,“你在躲我?”
“沒啊!怎麼會!”千禧莫名緊張,“我真以為是哪個男人……”
江祈安偏執地不願去信,“你還在生我的氣?”
江祈安走到千禧跟前,千禧剛才看他身影清風朗月的,這下走近了,竟是滿身黃泥,灰頭土臉,發絲還有幾分淩亂。
她直接忽略了江祈安的問題,“你掉溝裡去了?怎這幅模樣?”
江祈安覺着她在刻意回避,心裡有了定論,更酸了幾分,卻不能忽視她的提問,“去勘察他們挖的溝,踩塌了,就掉溝裡去了。”
說着,他從袖中拿出一包荷葉,上面紮着谷草,“反正人都掉下去了,恰好旁邊長着山莓,就給你摘了些。”
千禧接過,打開是黃澄澄的果實,軟爛多汁,誘人的酸甜味随着汁水溢出,勾得人流口水。
千禧迫不及待含了一顆,特殊的酸甜在舌尖彌漫,是小時候的味道,她輕輕抓了一把,莓果便爛在指腹,她朝江祈安伸出手,“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千禧問出這話就覺得問錯了,又不順路,還能咋地。
“順路,碰巧遇到的。”江祈安手掌朝上,自然而然接過那軟爛的山莓。
千禧笑而不語,不斷往嘴裡送着山莓,就他這張嘴,找得到媳婦兒就怪了。
想了想,或者是自己想多了,或許真是順路碰巧。他就是脾氣怪而已,覺得誰都要聽他的,不聽他的,他就悶着生氣。
最好是!
她猛然回神,覺得他倆光着屁股蛋一起長大,他們是姐弟,她總懷疑他對自己有别的念想,是不是過于荒謬了些。
她還嫁人了……
都嫁人了,他還能有什麼念想?
若不是任遙逃婚,他自己都該是有婦之夫了,那他還存着這種心思,是不是不太好……
怎麼想都不對!
不知不覺間,一大包莓果就被塞完了,江祈安看着她,狼吞虎咽一般,都沒嘗着味,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但他這兩日都睡不好,一閉眼就是她抱着楊玄刀的畫面,擾人得很。
千禧自己就是媒氏,平時很注意自己的言行,雖說那夜是中毒,但憑着一張相似的臉,就抱着個陌生男人不撒手,可謂駭人聽聞。
斟酌許久,他還是問出了口,“千禧。”
千禧回神,“嗯?”
“如果武大哥回不來,你會再嫁嗎?”江祈安問得謹慎小心,呼出的氣息在微微顫抖。
千禧聽完,心裡像是忽然被紮了一針,尖銳的刺痛讓她脫口而出,“呸呸呸!你在說些什麼話!他武一鴻對你這個弟弟可好了,你怎麼能這麼咒他!”
反應那麼大?
江祈安怔愣在了原地,呼吸滞澀,“呃,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