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過往人生一次又一次的确定,往她心裡夯實了泥土,所以她不會散架。
她嘶了一聲,眉頭緊皺,“所以孔從是沒有人給她夯實泥土的?”
“千禧,泥土需得是事情,并非人,不然就會形成把别人當主心骨的局面。不會有人因為某人的存在就會變好,如果非要說其中關系,一定是這個人做了什麼,或是引路,或是建議,或是保護,或是推動,甚至是逼迫。而其中最關鍵的事,一定要本人去做。”
這話聽起來高深莫測,千禧頭大,“等等,你把我頭繞暈了……”
“比如你想做媒氏,你公婆支持你,旁人幫助你,你才會有掌控感。若是我們逼你去做媒氏,那你就是被掌控的人。”
“明白了!”千禧驚呼,“比如我自己,不是因為我有一個娘親就能長成今天的模樣,而是因為我娘教我,給我,支持我,我也做成了這些事,才生出的掌控感。”
江祈安點頭,“大抵如此,反之,便會生出恐懼,抵觸,逃避。”
千禧道:“所以孔從兒時從未有人幫她教她,甚至是處處限制阻礙與打壓?”
江祈安道:“我覺着是這樣,每個人不同,其中細微差别,還得你自己去悟。”
千禧覺得不差,從孔從對苗青草行為看來,限制阻礙打壓是處處存在的,若不及時糾正,苗青草長大就和孔從一個樣。
她們沒有掌控感,面對世事慌亂無措又無力,迫切想要掌控什麼,所以總會過問别人對自己的感受,反複求證,以證明自己的存在。
若是沒得到對方正面的肯定,天不就塌了嘛!
千禧長長舒了一口氣,神色更認真了幾分,沉聲道,“這隻是成因,但我還是覺得難以扭轉。”
一直坐在旁邊的許多乾突然吭聲,“你們媒氏還要管這些事?那不得累死!我讓我女兒少吃點她都不願,你想改變一個人性子,癡人說夢。”
江祈安也歎了一口氣,“也對,不是誰都想要改變,年紀越大越懶得聽人說。她自己不想變,誰說都沒用。”
“江祈安你在罵我老頑固!”許多乾道。
江祈安忙收斂坐姿,淡淡一笑,“錢爺誤會。”
千禧卻沒在想能不能做到,她滿腦子都是怎麼做,要讓她做什麼事,才能讓她心裡漸漸生出踏實的掌控感,想了想,她或許會覺得自己不喜她,在刻意刁難……
頭痛。
“我改!”敞亮的堂廳忽然傳來柔柔的女聲,話裡還夾雜着一分咬牙切齒。
千禧猛一擡頭,正是孔從。
她雙眼似是哭腫了,眉間陰郁之色濃重,眼神卻與往日不同,有一種淡漠的絕望,混雜了憤怒與決然。
江年在門前讪讪道歉,“大人,我想着沒什麼事,就讓孔夫人和苗木匠一起來的,苗木匠刻木雕去了……”
江祈安看了一眼千禧,她眸子很是鎮定,他道,“無礙。”
千禧迎上去,拉着孔從離開了江宅,到了苗宅大門前,她忽的回轉過身,拉着孔從的手,眼神認真,“你說想改,是認真的?”
孔從忽然湧起熱淚,蓄在眼中,眼神依舊決然,呼吸顫抖,“我認真的。”
千禧看着她的嘴唇發抖,明顯感覺到她緊繃的情緒,她輕輕抱住了孔從,“有你這句話就好,我陪你。”
二人進了宅子落座走,千禧才問起緣由。
孔從仰起頭,轉身擦掉了眼淚,顫抖着開口,“你把我的臉皮都撕碎了。”
“也不止是你,昨日去馬大哥家裡赴宴,不少人在背後罵我,她們罵得沒你難聽,但我真的沒想到……我在他們眼中,竟如此不堪……”孔從說着,哽咽不已,整個身子都在抽。
“孔夫人,我不會安慰你。”千禧面對她無聲的崩潰,有那麼一點難受,但更多是平靜。
“不必了,你以為我覺察不到自己的瘋癫嗎?你錯了……我無一日不在懷疑,我是不是個瘋婆子!”
“可是千媒氏,所有人都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苗劍就當真一點錯都沒有?”
孔從忽的轉過頭質問千禧,目光灼灼,是往日見不到憤怒。
千禧平靜如水,“孔夫人,老實說,你的情緒太滿了,我甚至沒法看清苗劍與正常人相處是怎樣的。你想改變,隻能從自己開始,若你情緒正常了,仍舊與苗劍難以相處,我們再說其他事,好麼?”
沒有得到千禧的肯定,孔從嗚嗚哭出了聲,“我好累!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為什麼我怎麼做都不好?從小到大,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我爹,我娘,我母親,哥哥,他們全都不喜歡我!年禮隻有我一人沒有,吃元宵也會忘記我!”
“我親娘她……她看我拿筷子的姿勢與祖母一樣,總用那一雙幽怨的眼仇視我,說我不夠漂亮,不夠機靈,還像我祖母,她看着我就想起被祖母刁難的日子!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
“昨日你說我會成為一個惡婆婆……”孔從說到這句,猛地抽一口大氣,而後泣不成聲,“我不要啊!我不要成為一個惡婆婆!我也不要青草讨厭我!”
“昨晚回家,我又對苗劍發了脾氣,我問他為什麼不給我買七江行的镯子,苗劍他着急了,給我道歉,連夜敲開了七江行的門,買下了價值不菲的镯子,但我沒有半分開心。他陪着我,我不滿足,他送我東西,我也不滿足。”
“我甚至生出了愧疚,我明明知道他整日醉心于雕刻,又怎麼會去關注七江行的首飾!我明明知道我隻是氣不過那些人背後說我,我還是把氣撒在了苗劍身上!連青草勸我,都會被我遷怒!”
“我究竟怎麼了?我是不是瘋了?我明明全知道,怎麼就控制不住自己呢?”孔從說着,給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