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傻傻笑了,“錢爺那麼厲害,您話都說了,我說什麼!”
許多乾端起酒杯,“哼哼,小姑娘一天天的,還想給我戴高帽子!欸,我怎麼沒聽說江祈安有個姐姐?”
千禧微微歎了一口氣,“說來話長,不如錢爺就着酒,慢慢聽我說。”
許多乾慢條斯理夾着筍幹,沒有拒絕,千禧便慢慢道來。
千禧說了好一會兒,菜都冷涼了,又讓人熱了熱,說完,她偷瞄了一眼許多乾,他好似不為所動,千禧本還想着給江祈安博一點同情,現在看來對方并不吃這套。
許多乾隻感慨了一句,“你娘親倒是心好,你們岚縣的媒氏都那麼心好?”
“嗯!”千禧想都沒想就應了。
許多乾呵呵笑了,“我不信,你們媒氏,做好事不就求一個名聲嘛,名聲越響亮,找你們說親的人就越多,你們也就賺得多!”
許多乾這話聽着不太舒服,但也算正常,這個年齡的男人,總覺得自己看透了世間所有人,這叫做中年男人的自信。
争辯無益,她便順着話說,“錢爺,人都愛利的,媒氏也不例外嘛!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為錢财,結果總歸是好的,您說是不!”
“呵呵!是這個理兒,小姑娘看得透,欸,小姑娘成親沒?”
成親?
這話題轉變得猝不及防,千禧硬着頭皮答,“成親了,不然可做不了媒氏!隻是夫君被征兵入伍,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許多乾聞言,忽然臉色變冷,沒有應答,沉默着夾了好幾筷子的菜。
千禧覺得氣氛太過沉寂,又主動給他添酒,“錢爺,祈安的家底全都讓你知曉了,您也說說自己呗。”
“呵呵呵,小姑娘想套我的話。”
“那可不嘛,祈安都病了,我這個姐姐操心嘛。岚縣的水患實在駭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時常都愁,要是哪一天把這縣城淹了,我們又該何去何從?”千禧一臉愁緒,連聲音都頹喪三分。
許多乾微微皺眉,覺得自己像是欺負了小姑娘一般,不得不開口,“江祈安讓你來說服我是什麼策略?”
“錢爺,哪有什麼策略,他就是怕您走了,拖着病也想挽留您。”千禧這話說得萬分誠懇,能得一點同情也好。
“老實說,姑娘,這活兒我不能接。”
雖然他拒絕了,但總算開始談正事,千禧心頭一喜,忙追問道,“錢爺,為何呢?錢是可以談的。”
許多乾搖頭輕歎,“哎……以前别人喚我錢爺,我還高興呢,現在一點也笑不出來……小姑娘,我并非為錢,錢也不是萬能的。”
千禧蹙眉,人一生追求的,不外乎名利、偉業,阖家美滿,許多乾有名,錢财便差不了,他督建過灌溉千裡的渠,也算建下了偉業,那他極有可能想得的是阖家美滿。
千禧問道,“錢爺是舍不得家人?”
“誰又能舍得家人呢?江祈安這小子心野,想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岚縣多丘陵,要改變河流走向,少說得幹上十年。”
“我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家裡小女剛生下外孫,我看着那小外孫女啊,圓嘟嘟的,跟我小女當初一樣圓潤。”
“小姑娘你看看我,我還沒滿五十呢,頭發就白成這樣,看起來七老八十了。”他扯着自己的白頭發道,“我都當外祖父了,覺着像是曆經了一個輪回,半輩子過去了……”
“我也不求财,你說我何必來此?在家抱抱小外孫女不也挺好嘛!呵呵呵,姑娘,你是媒氏,你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還真不好勸。
人家半生建功業,有錢有名,年紀大了想要享福,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要是自家老人,她定會勸他在家裡享天倫之樂。
她忽然意識到她是來替江祈安勸人,忙晃了下腦子,把這破想法甩出去,但怎麼勸她還真不好說,就這般沉默了去。
小女,外孫女,外祖,這幾個詞一直萦繞在千禧腦海,蓦地,她生出了一個問題,“錢爺,令嫒不該是嫁出去了嗎?為何會在娘家産子?”
許多乾聞言,飲下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長歎一聲,“哎……我家祖墳肯定沒埋好,夫人走得早,我有三個女,大女二十五,嫁了個将軍,死在戰場上,成了寡婦,婆家遇上了開國那場動亂,變成了反賊,全家抄沒,我大女懷着孩子回了娘家。”
千禧心頭一緊,當今皇帝在六年前起兵造反,四年前滅虞國,奪得皇位改國号為梁,改年号為建元,之後的兩年裡,處處強行征兵,武一鴻就是這時被征走的。
若說是去邊疆禦敵,打外邦蠻夷,她都還能笑着送他去,但他被征走,全然是為了内亂,領頭将軍今日為虞,隔幾天就轉投了梁,一支兵編來編去,都不知站哪頭,千禧有怨,這菱州的軍眷都有怨,卻不敢言說。
許多乾繼續道,“二女二十有三,嫁給個纨绔子弟,當初還覺得她嫁得好,結果那男人聽說梁兵造反,覺得我跟梁兵有舊,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休了我二女,結果梁軍勝了,那狗東西也被斬了頭!”
“梁帝算好的,念我修渠有功勞,饒了我二女,還給我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