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着巨大的恐懼朝孔從招手,“孔姑娘,我在這兒呢!”
孔從笑意赧然,提着籃子緩緩走來。
“孔姑娘要去哪兒?昨日的散血草還沒采夠?”千禧問道。
孔從搖搖頭,掀開了蓋在籃子上的布,“昨日我瞧姑娘崴了腳,想給你送瓶藥酒,今早路過你家,你公婆說你沒回來,我才送過來的。”
千禧被驚得一時說不出話,怔了片刻,她猛地開口,“多謝多謝孔姑娘了!那麼遠還要給我送藥!你……你不會是走路來的吧?”
孔從微微勾起嘴角,“嗯,今天天晴,也算好走。”
千禧愧疚了……
甚至有些難受……
她真的很良善,很溫柔。
昨日遇着楊玄刀時,她二話沒說就幫着一起救人,還細緻入微,能察覺到自己崴了腳,想必夜裡也牽挂,今早才會走五裡路來給自己送藥酒。
但她是走着來的。
千禧握住了她的手,“孔姑娘人真好,這太遠了,怎麼不坐牛車,或者坐船呢?”
坐牛車八文錢,坐船隻需要兩文。
孔從眉頭稍稍緊了一下,聲音漸弱,“我走習慣了,也不遠。”
千禧讓她進屋子休息一會兒,再一起回城。
休息之時,孔從試探着問千禧,“千媒氏,我什麼時候能見我夫君?他這個人,一忙起來吃飯也顧不上的,沒我在他身邊,他這日子如何過?”
千禧念着這五裡路的恩情,想挑明的真話變得千斤重,她欲言又止,最終托辭道,“孔姑娘,不是我不讓你見,是孫大人說了,苗大哥的木雕完不成,我們都會有牢獄之災的。”
孔從眼眶瞬間蓄上了淚。
苗劍的木雕畢竟是貢品,照他們夫妻三天兩頭的跳河捅刀子,她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穩住孔從的情緒,絕不能冒這個險,不然她說不定真要去蹲大牢。
千禧微微歎息,江祈安剛好站在一旁,她朝他使了個眼色,微微挑眉,“江大人,苗大哥雕的可是貢品,要獻給皇上的,對嗎?”
江祈安神色冷肅,“嗯,出了問題我也得掉腦袋。”
這話一出,孔從眼淚從眼角滑落,“怪我……給縣令大人添麻煩。”
江祈安沒應聲,忙他的事去了。
千禧看她真的很愧疚的模樣,周身像是被順滑的綢子纏住,不至于疼,卻是真喘不過氣。
她忽然道,“孔姑娘,青草還是沒說話嗎?”
孔從搖頭,眼睛紅紅的,泫然欲泣。
“那這樣,我過幾天要去一趟羨江,要不你跟我一起,帶着青草和小幺一起出去玩玩,你回一趟娘家看看,說不準能讓青草開心些。大夫說了,青草這病得耐心開導,不然以後很有可能成個啞巴。”
啞巴二字讓孔從吓得不輕,她唯唯諾諾不敢吱聲,良久,她才問道,“為何……為何要回娘家?”
“讓青草多見見熟人,說不準哪個表親她覺得親切,就忽然開了口。”
千禧看她猶豫的樣子,渾身都僵直了,想來與娘家并不親厚。
但她還是答應了,“嗯……那就去吧。”
*
千禧回家與婆母講後,梁玉香很高興地應了,正巧還有些舊物放在老宅子裡,早就商量着要回去一趟。
準備的幾日裡,千禧得了江祈安的允準,整日跑到縣衙裡看書,她是外人,所以隻能躲在江祈安的卧房偷偷研讀。
越看越覺着,芙蕖夫人可是這岚縣的大恩人,是她鼓勵當時的縣令科考做官,是她多次向縣令谏言要巧用女子之力,要挖荷塘,修路,統管水路船隻。
她還單獨成立了金玉署,給官媒私媒都立了規矩,給困于婚姻泥沼的女子開辟了一條光明正大和離的路。所以在岚縣,女子和離不算稀奇事,許多男人還覺得這裡的女人要翻天,生在岚縣是他們倒黴。
她仔細研讀着芙蕖夫人留下的每一則故事,讀得實在入迷,忘記了時間。
天已黑盡,江祈安醉醺醺的從外面回來,有人攙扶着他,千禧為了不暴露,便縮到屏風後面躲起來。
江祈安雖然有宅子,但他公務繁忙,大部分時間都睡在縣衙這間并不寬敞的卧寝裡。
扶他回來的人是江年,他将扶到床上,擦了臉,洗了腳,吹滅了燈火,才離開房間。
千禧等了許久,總算松一口氣,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她蹑手蹑腳走到門邊,剛擡手摸到門邊,就聽得床上一聲呓語,“千禧……”
千禧渾身一個激靈,以為江祈安裝醉,想跟他打個招呼再走。
走到床邊,她輕喚一聲,“祈……”
安字還沒喚出口,腰肢就被猛地一攬,整個人撲進了床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