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吃千張了?”
“你怎麼不吃黴千張……”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而後又同時回答了對方的話,“我沒多愛吃……”
“我不愛。”
四目相接,二人從彼此眼中看見了疑惑。
好奇心驅使千禧忘記了二人的生疏,她追溯往昔,問道,“以前我做這菜,娘親最不愛吃,捏着鼻子可勁兒讓我不要做,但我瞧你每次都吃得幹幹淨淨,還以為你喜歡呢!”
江祈安更迷惑了,“難道不是你喜歡吃才每頓都做的嗎?”
他那時可傻,千芳阿嬸不愛吃,千禧滿心歡喜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他見不得她那模樣,将碗裡剩下的湯湯水水全倒進了自己的碗裡。
後來,他至少吃了好幾月的黴千張。
千禧不自覺歎了口氣,情緒就這麼沉了下去,她夾了一筷子含進嘴裡,鹹鹹的,有股子怪味。
咽下後,她淡淡笑了,“我沒多喜歡,那時候我聽說武大哥愛吃,便買來試試,我還以為是我廚藝不好才做得不好吃,所以換着花樣的試,倒是你捧場,每次都吃得幹淨。”
原是這般緣由。
江祈安搖頭失笑,“武大哥害慘我。”
千禧看着他微微揚起的嘴角,覺得好生稀奇,他竟然也會笑,笑起來美目生輝,以前的臉怎麼就能那麼臭呢!
江祈安見她盯着自己瞧,被盯得不好意思,紅了耳根子,忙低下頭。
“你笑起來真好看!”千禧由衷地誇他,許是覺得親近了幾分,她一股子姐姐對弟弟埋汰,“你這些年成熟了不少,以前還覺得你是個怪娃娃,整天闆着個臉,像誰欠了你錢。”
前一句話還将江祈安高高捧起,心裡飄飄的,後一句話便将他打落谷底,一顆心摔得粉碎。
他很怪?
羞赧驟時占據大腦,臉上一熱,他甚至不敢擡頭,“吃飯吧!”
千禧嘴角一抽,誇不得!
飯後,二人商量起了怎麼打發馬奉春這個麻煩人。
江祈安道,“兩日後,我會帶着你回門,去任家省親。我會先與任家打好招呼,到時候你配合我演一出戲,絕對讓馬奉春收拾東西回京!”
“還要兩日啊!”千禧驚呼,“我公婆還在家裡呢,我今夜必須回去一趟,不然公婆若是生了疑,以後在家怎麼過日子?”
江祈安也有許多不解,那日他遣人去與千禧公婆送口信,二老住在千芳阿嬸的宅子裡,東西淩亂,似是在整理雜物。
原本以為千禧公婆隻是因為親家去世才趕來悼念,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江祈安問出了口,“千禧,你公婆要在岚縣長住?”
“嗯。”
“為何呢?”
按理說武家人在羨江生活得很好,千禧公公曾是羨江衙役,在當地有些人望,怎麼這個年紀了,還舉家搬遷?
千禧被這麼一問,心裡沉悶不已,原因嘛,有很多,她不想說,便随意挑揀了幾個原因回答,“嫁給武大哥的第二年,縣衙倉庫起火,公爹沖進火場,整個身子都燙壞了,險些沒活下來,後來撿得一命,兩條胳膊都砍掉了。”
“後面他離了衙役,在一個酒坊做工,用腳踩那酒糟,本還能維持生計,可那酒坊出了事,酒商跑了,公爹被累及,在羨江的名聲一落千丈。”
江祈安詫異,這麼大的事,他竟不知。
也怪他當年負氣離開,也沒給千禧留個能送信的地址。
“噢……武大哥在邊境,但他還有弟弟,今年也該十五了,一家人總能過下去……”
“武雙鶴死了。”千禧其實想擠個笑容出來,卻在說完這話後,眼眶瞬間濕潤,眼淚潺潺的,怎麼也壓不回去。
她隻能低下頭,盡量不讓人看見。
這五個字,讓江祈安心驚。
不止心驚,他甚至無法呼吸,唇齒霎時幹澀起來,周遭空氣好似都變得淩冽鋒利。
許久,江祈安從喉間擠出幾個嘶啞的字,“怎麼死的?”
“病死的。”千禧鼻腔有些不通氣,像是溺水,隻能大口用嘴呼吸。
“怪病,怎麼也治不好,每一個大夫都對我們搖頭,說他們束手無策,說抱歉……”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江祈安屏息,全身不敢動彈地聽着。
千禧不想再去回憶那段煎熬的日子,可那些令人恐懼的往事,卻偏偏纏上她,夜夜在她夢中重演。
武雙鶴是個極好的孩子,性子活潑,又是讀書的好手,哪家先生見了不誇贊,哪家姑娘見了不喜歡……
同武一鴻一樣,人人都愛。
千禧娘親那時就想給武雙鶴說親事了,可誰都料不到,在某一個無比尋常的日子裡,他忽然暈倒在路邊。
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