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稍稍糾結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不了，誰也不見了。

趙大姑看着我，表示理解，隻是，她告訴我，爺爺奶奶都很老了，他們真的很想我。希望，在活着的時候可以再見到我。

“你再想想？孩子。”趙大姑用至今為止我聽到過最溫柔的聲音和我說。

記憶裡，趙大姑一直都是聲音洪亮大嗓門的長輩，性子潑辣直爽。像這樣猶猶豫豫，溫聲細語，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我已經三年多沒見爺爺奶奶了，他們的樣子，似乎在慢慢模糊。此時，我眼睛也模糊了。

我默默恨着，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讓我處于這樣境地，然後，将這恨意全都傾注道我的親生父親頭上。都是他的錯。

趙大姑離開。

一會兒，唐淩飛沒敲門就走了進來。我趕忙把臉偏向一邊，快速抹了一把眼睛。

“你來做什麼？”我問。

“我…我來找你聊天，睡不着，很悶。”唐淩飛臉上擠出一絲很随意的笑。

我想他是趙大姑叫來的幫手。

他走過來，隻幾步的距離卻如隔海兩岸，不再如往常般輕快，和他的心一緻。

十五歲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幫我，但卻懂得我内心深受的那份煎熬，糾結。

兩個少年都沉默着，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大人留給他們的殘局，那份愛無法承受之重，還有怕辜負了的，因而帶來的傷痛。

自始他不曾提及關于爺爺奶奶的事。隻是漫無邊際瞎扯。

最後還是我開口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恩，”他點了點頭。

我的爺爺奶奶老了，但大城市裡的水土卻把兩位老人家養白了。我想愛串門子，愛唠嗑的爺爺一定被悶壞了，整個唇角抿着往下垂着。

唐淩飛一直坐在我身邊，一直握着我放在桌子下面的那隻手。浸滿汗水。

奶奶給我一個黑書包，裡面裝着她專門送給我東西，但卻不讓我打開，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先把它收起來，等你再想起來的時候，就拿出來，也許用得着，也許用不着，但是奶奶的心意。奶奶說的話像是給人算命。但我還是默默接受了。

奶奶作為神婆，她的話很少有人敢違背，這個即便是她離開了，在我和母親這裡依舊如此。

一邊的爺爺一直在抹眼角的淚。他想要給我錢，但我拒絕了。

我媽肯定會不高興的。我說。

最後，奶奶依依不舍，撫摸我的頭，說，孩子啊，奶奶每天都會為你祈福，禱告，祝你一世安穩無災。

奶奶還語重心長的說，不管你和你母親願不願意，很多事情就是那樣，改變不了的。奶奶隻是希望你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而不是一再的去逃避。

我的奶奶一天書也沒讀過，印象裡就隻懂得畫符描咒，卻也已懂得‘逃避’這個詞。

奶奶的話在當時的我并沒留下什麼，直道後來，我才真正的體會。奶奶當時一定也是懷着疼惜，矛盾，痛苦的心情吧。

她老人家又看了唐淩飛一眼，說，你可要好好待我家夏娃子。

唐淩飛神情一滞，然後點了點頭。

我想奶奶此時說這話完全是對應此時此景而非别的什麼意思，但在唐淩飛這裡似乎想多了。

我的淚水在爺爺奶奶離開後就像開了閘的水，全都湧了出來，把一切都浸泡在了水裡。唐淩飛不說話也不看我，隻是非常固執的牽着我的手，一直走。

直到多年之後，當我們再次回憶起此事，他說，你千萬不要再那樣了，他當時胸口一直在疼，快要爆了。

其實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