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溝溝裡孩子的書包大多是家長親手縫制的,很像城裡老太太手裡的環保購物袋。每個山溝裡的女人都有一手很不錯的針線活。家人的穿戴,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房間裡的鋪蓋,家具上的針織,隻要是帶布的,可以穿針引線的,全都是出自家裡女人那一雙雙靈巧的雙手。女人們總是默默的,低着頭,細細密密的一針一針,溫暖着家人,裝點着家什,将家變做最樸實最藝術的‘民俗館’。
我的書包就是母親挑揀家裡的一些碎布縫制的,母親還費了些心思拼湊出一個花草樹木的圖案,隻是昨天不小心沾了油澤,母親洗了,沒幹,所以,我隻得順手挑了一個幹淨的方便袋子裝書。
背着唐淩飛的雙肩包,我的腳步莫名輕快,幻想着背上的書包是自己,立馬神氣,...
蜿蜒的山路一直延伸,沒有盡頭,我就這樣背着書包一直走下去....那該是多美好的事啊!
山溝溝裡的家都沒院牆,沒有大門,敞亮的院子,隻簡單一排門口朝北的房間,正中算是主房,或者說是主卧,一般家裡的長輩,父母住着,集餐廳,客廳,卧室為一體。一般主房的一面,有床,有衣櫥,正對着門口有餐桌,另一面就會擺一張小茶幾。到了後來,條件好的家裡會買一台大彩電。
挨着主房的東西兩側是孩子們的卧房,或雜物室。
另外在院子的東面或西面一般都會有一間很小的竈房,還有隻建一半房頂的茅房,也就是唐淩飛口裡的廁所,洗手間。
對唐淩飛而言,除了茅房,别的都好,在這山溝裡。
遠遠的就可以看到自家裡透過來的燈光,昏黃,依稀看到屋内母親和外祖父走動的身影。
母親大概已經做好飯等我了。
一想到吃,我肚子裡的饞蟲很默契的咕噜了一聲,腳步也不知不覺飛快。
我家在山澗南面半山處,與趙大爺家東西相鄰,院前僅環繞一條一米多寬的小徑,是兩家共途徑的路,每天我都走這條路上學,回家。
快到家時,我看到,唐淩飛正一臉喪氣的站在院子裡的石磨旁,手裡拿着一根樹枝對着石磨撒氣敲打。屋子裡,傳來,趙大爺時高時低的訓斥聲。
我感覺不妙,十分小心的靠近,将身形隐蔽在院圍處的花椒樹下。
“臭小子,渾小子,不學好,…再這樣,打斷你的狗腿,….”趙大爺一邊罵一邊拿手裡的筷子點劃,顯然很氣憤。
“哼,我長狗腿,那您不就是狗腿老舅嗎,我奶奶也是狗腿奶奶,我爸爸也是….”
這邊唐淩飛小聲嘟囔着,把全家都說成了狗腿子,一臉憤憤然拼命抽打石磨,仿佛要把石磨抽碎。
天色更加暗了,擡頭,圓月皎潔,整個山谷一片甯靜,襯着山澗裡的燈光如星辰閃動,媽媽大概着急了。
我也着急,一種憋尿的感覺。
我從肩上拿下他的書包,但卻不敢上前,我極力後縮着身體,在陰影處躊躇不前。
這小子脾氣不好,現在正一肚子火無處撒呢,如果這時我走過去,無疑找死,那根敲打石墨的樹枝鐵定會朝我毫不猶豫抽過來,我才沒那麼笨呢。
但也不能就這麼站着,等着呀,經過一番糾結。我決定,還是先回家吃飯,等過一會兒,這祖孫倆氣消的差不多了,我再給他送過來。
但問題是,我怎麼才能順利通過趙大爺家,回到自己家而不被發現呢?
我之前也說過,山溝溝裡每家每戶都是沒有院門院牆的,一切都是敞亮的,大都隻是圍院種植一些低矮荊棘類樹木,甚至是,即便是各在各家院子裡都能說悄悄話。
這裡祖祖輩輩不知道隐私,窺探這兩個詞。
所以,
就算我爬山從他家後面繞過去,一走進我家院子,唐淩飛也是會看到我的。
我弓起身貓着步….但還是不敢穿過着短短‘火線’于是,轉身,準備冒險繞道爬山,那樣至少會先到家…
不要譏笑我,那是你們還沒領教過唐淩飛的拳腳,打在身上像棒槌,很疼,而且是那種讓人記憶猶新的疼。
之前學校裡的小霸王,在和他打過一場争霸賽後,現在都沿着牆根走了。
繞道又遠又崎岖,但對于從小在山裡瘋野的孩子來說,這都不算什麼。
當我‘翻山越嶺’,輕拍身上的塵土,左顧右盼,躬身貓步走進自家院子時,一個巨大身影突然跳到我面前,吓我一跳,擡頭---唐淩飛正對着我發出陰森可怖的冷笑,一手裡的荊條輕輕拍打在另一隻手掌上。
非常形象的演繹出了□□地痞教訓良民的場景。
“哼,好路不走,你走彎路,哎,不學好啊!”他故作一副惋惜樣子說。
“….”我呆愣愣站着,真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