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和外祖父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而且屬于那種特投緣的人,也正因此才有了我父母這段情緣,哦,不,确切的說是孽緣。
祖父世代山溝溝裡的農民,膝下一子三女,隻是除了父親混的還算順當一點兒,其餘那三個女兒的命運就悲涼了。
這是祖父一家至今不可言說的傷痛。
隻記得每年清明節前,祖父都會一手牽着我,一手提着籃子,裡面是奶奶起早包好的素餡餃子,――敬神,祭鬼,不能用任何肉做餡。
一大早就帶着我上山,走在蜿蜒狹窄的山路上,偶爾,遇到溝裡的鄉人也隻是點點頭,不多言語什麼,大家神色肅穆,之間流淌着一種默默地凄然。一向喜歡大聲說笑的祖父此刻變得異常沉默肅然,低頭默默走着。
最後,在半山的面東的一片梯田處停下,梯田裡零散着幾個沒有墓碑的墳頭。
這裡是祖墳,埋葬着祖父的雙親,兄弟。
祖父跪在墳前,雖然他沒要求我什麼,但卻被那種異常肅穆,悲涼的氣氛感染,不自覺的學着祖父的樣子跪下了。看着祖父把餃子一一擺列出來,再拿出一沓燒紙,點燃,嘴裡絮叨着,開始是祈福祝願,再到後來便是老婆孩子,家長裡短,一些瑣碎。
墳頭一一祭拜完畢,可我發覺籃子裡還有兩碗餃子沒動,碗底下還壓着一小打燒紙。
我以為是祖父忘記了,便想提醒一下祖父,可如此清寂肅穆的氣氛令幼小的我大氣不敢出,隻是扯了扯祖父的衣角,然後指了指籃子。祖父擡起布着紅絲的眼睛,看了看了,沒有言語,隻是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牽着我的手又向前面走,穿過祖墳,又走了很長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來到一處十分荒僻幽靜的地方,雜草叢生,這裡也有兩個緊挨着的墳頭,很小。
這時,我聽到祖父長長舒了口氣,低低沉沉透着難掩的悲痛。
走到墳前,祖父将剩下的那兩碗餃子端出來,那一小打燒紙拿出來。祖父的手有些抖,喘息也抖,當我擡眼看時,祖父的唇也抖,似乎一張嘴就要大哭了,可終究沒有。
長長舒了一口氣,似乎這樣才可以将那一股傷心咽下去。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蹲坐在一邊,默默燒着紙。
離開時,祖父仰起頭看着天,很久很久。
回家後,我告訴了了母親,母親停下手裡的活,歎了口氣,良久,說,那是你的兩個大姑姑。
父親是從軍離開了山溝溝,好像後來熬成了将軍,反正也挺厲害的。
而我的奶奶卻是個的權威來自于‘神’。她是周圍十裡八鄉唯一的神婆。
不要說本村,就是周圍的村子裡,所有動土,起基蓋房,男女婚事,婚喪儀式流程,都要經她老人家過過‘神目’過過‘神指’。不然,不行。
在幼年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其實都是在奶奶看護下成長的,直到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