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武犧牲後的那段時間甯栀睡不好覺,半夜時不時就會突然醒過來,然後看到家裡的廁所亮着燈,蘇玉小聲地抽泣,有時候還會對着馬桶幹嘔。
如果那天自己對爸爸說的是再見,那麼會不會就不會這樣了。甯栀總是這麼想。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淵,甯栀不知道該怎麼才能爬出去。但别人都說,心态好的人,走的都是上坡路。
甯栀深信不疑,但這句話卻從未實現。
那年甯栀十八,高考那幾天高燒不退,發揮不好,勉勉強強地上了那所大學,和蘇玉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蘇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躺在病床上的人吐着幾聲氣,甯栀費勁地去聽,辨别出那句話:媽媽想抱抱你,要乖乖的。
蘇玉也先走了一步。
“甯姨她一直都,怎麼說呢,感覺不是很順吧唉。後面她和顧小蘭一起上了那大學,選了啥專業我忘了,忽然某天她跟顧小蘭說她想學插花,顧小蘭二話不說就去陪她報了班。這件事顧小蘭也被那他爸媽說了很久吧不過她骨子很硬死都不肯低頭,再加上她的爸媽對她本來就心有虧欠,最後也由着她不管了。”
“就是因為學插花,甯姨就和那個荀炜東認識了,就是荀澤他爸。”
當時甯栀和顧小蘭去一個老阿姨開的插畫班上課,荀炜東近荀炜東買過好幾次甯栀紮得花,顧小蘭紮得他不要,他隻要甯栀的。
甯栀雖然沒經曆過愛情,但也朦朦胧胧地感覺出來了。
荀炜東對她好,她知道,但她不知道怎麼去回應。
某天她問顧小蘭,什麼是愛情?
顧小蘭看着她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喜歡他嗎?
喜歡誰?甯栀沒問出口,她知道那個代指的人是誰,她也沒問為什麼顧小蘭會這麼想。
甯栀答:應該是的吧。
喜歡。我覺得我是喜歡他的。
顧小蘭半天沒說話,甯栀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顧小蘭從口中吐出幾個字:那應該就是愛情吧。
愛情,甯栀信以為真。
她眼中的愛情是甯武和蘇玉那樣的,她也覺得自己和荀炜東也是那樣的。
就這樣,甯栀和荀炜東發展了下去,最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荀澤出生在了這個家庭裡。
他長得像甯栀一些,眉眼清秀,眉梢微微下彎,荀白經常開玩笑和甯栀荀炜東說嫉妒他羨慕他,怎麼弟弟長得比姐姐還溫柔呢?這時荀炜東就會說,改改你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先吧。
爸你怎麼這麼說我呢?媽媽你怎麼不幫我說話!
我覺得他說的沒問題。甯栀在廚房裡笑着朝客廳喊了句。
一家人笑成一團。
正因此事,荀白去學了鋼琴。
家裡沒買琴,荀白上完學回家吃完晚飯就到家附近的琴行練琴,有時候是甯栀陪她,但大多數都是荀澤。
荀澤拿個小書包,裡頭裝了蠟筆和紙,荀白在那兒練琴,他自己就在外邊兒的桌子上畫畫,一滿四十分鐘,他就能等到荀白從琴房出來,完全不管自己髒兮兮的手就直接拉了起來說,走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在荀澤小時候的心裡,家就是這樣的感覺,溫暖的,吵鬧的,黏黏糊糊的。
又是一年的美食節,荀炜東心血來潮說要一家人一起去長青街走走。
去吧,來長青街這麼多年了我都沒去過呢,荀澤也能走路說話了,一家人去看看吧。
甯栀猶猶豫豫了很久,還是妥協了。
夜裡長青街兩旁的榕樹上挂滿了五顔六色的燈籠,路燈很亮,白晃晃的散在整條街上。
甯栀突然很想吃缽仔糕。
她已經很久沒想去吃缽仔糕了,小時候的事,她也很少去想了。
荀白牽着荀澤在街上亂逛,荀炜東跟在他們身後,這一幕,甯栀看的莫名有點想哭。
兩個小孩逛累了回來,嘴裡啃着剛買的老冰棍兒坐在石椅上休息,甯栀拿紙巾過去給他們擦頭上的汗,荀白巴咂着嘴說剛遇到了個老頭兒,說我很像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甯栀心裡一緊,問長什麼樣的?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沒理他,帶荀澤跑走了。荀白說。
天氣太熱,荀澤的嘴跟不上冰棍兒化的速度,流的滿手都是,甯栀沒再問什麼,幫荀澤把手擦幹淨拉着倆小孩說我們回家吧。
回家吧,回家。
但荀澤總覺得這個家不太一樣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它像是一座糖果屋,過期變質就開始發酸,家裡多了荀炜東和甯栀的争吵。
後來,荀白說她放學在路上看到了爸爸在餐廳裡親了别的女人的臉頰。
吵多了,嘴累了,也直接上手了。
再後來,是一張離婚證。
結婚時,在民政局裡,登記員問,你們是否準備好共度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