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夏天的原因,七點的陽光還是挺刺眼的。
隔壁街的大媽們已經醒來打太極了,那音樂響了30多分鐘,要到八點半才能結束。今天是周末,荀澤能聽到有幾個孩子在外面滑滑闆,吵吵嚷嚷的,時不時被一旁的路人提醒他們小心點。
樓下滴滴車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了,荀澤再三确認好東西帶齊之後背着包出門了。
“尾号8833。”
“好嘞,市中心醫院是吧。”司機點點頭,踩下了油門。
荀澤點開學校的請假系統,确認自己上午請的三節自習課已經被蘇琳批假了才放下手機,眯着眼睛準備睡一下。
昨晚刷了很久的化學題,沒看時間,等寫完那兩張卷子已經快淩晨了,還好今天要請假,不然肯定又會在周測打瞌睡。
想到回學校還要補周測卷子,他心裡又歎了口氣。
今天測的是理化生,每周六早上都會測,三年來一直這樣,荀澤感覺自己都要麻木了。
高三了,就差一年了。
荀澤心裡安慰着,用手撫平皺起的眉頭。
市醫院離c鎮還是比較遠的,路上塞車塞了很久,兩個小時左右才到。
荀澤謝了司機,下車就往住院部方向走。
他按着甯栀給他的信息找到了病房,不過進病房前他先去了趟公共廁所,對着鏡子撩了撩額頭前的頭發,确認自己的精神面貌不錯,才去推開那扇門。
一個病房住着兩個病人,甯栀是在靠窗的位置,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發呆。
聽到開門聲,她有點遲緩地轉頭,看到荀澤後臉上露出淡淡地微笑,用粵語說“寶寶你來啦。”
甯栀她喜歡給自己所愛的人叫這些黏糊糊的小名,她喜歡叫荀白崽崽,喜歡叫荀澤寶寶。
甯栀手上身上插着很多東西,幹瘦幹瘦的,和前幾個星期的她完全不同。荀澤看她臉色蒼白,完全笑不出來。但他還是扯着嘴角給了她一個微笑,“媽媽,我來看你了。”
荀澤拿了張椅子坐到床頭,把買了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牽住了甯栀插着針的手。
他摸了摸那雙手,那雙因為紮花而有些粗糙的手,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
他不是什麼很愛哭的人,但面對這樣的甯栀他還是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心裡默念了三遍昨晚寫錯的化學方程式,終于把要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今天不是周六嗎?請假了?”甯栀問。
“嗯,和老師請假了,我到時候回去補就好了。”荀澤說。
“為難你了,”甯栀垂着眼,手無力地捏了捏荀澤的手指,“高三很辛苦吧,現在八月就在上學了。”
荀澤也捏着甯栀的手,說道,“是有點,不過我能挺過來。”
荀澤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甯栀說着這些天發生的事,也是隻有這個時候,荀澤話才多起來,和以前一個樣。
想到這,甯栀露出擔憂地表情,“聽蘇琳說,你平時又不愛說話了?和以前那個時候一樣嗎?”
“我能調節過來的。沒事。”荀澤含糊其辭。
看着甯栀皺着的眉頭,荀澤知道她想到荀白的事情了,他不想甯栀現在想這些事情,轉移了話題,“我見到Eric了,他中文名叫謝予清。”
“Eric,那個彈鋼琴的嗎?”甯栀記性好,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他怎麼會在這。”
荀澤把他前兩天的事情說了一下,甯栀聽完感到有點遺憾,“哎,這麼帥的人我也想見一面呢。”說完又問,“你現在是跟他是朋友嗎?”
“不算,隻是簡單的認識了一下。”荀澤說。“出院我帶你去琴行看看能不能碰上他。”
其實荀澤現在都沒去那琴行看過,不過自從上次在211見到過謝予清之後,每當下午放學他去找顧以禾的時候都能撞見他,不過也是打個招呼而已。
他沒想過自己能和謝予清發展到朋友的關系,他也覺得不可能發展到。
他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荀澤一直仰視着他,發自内心的尊敬他,欣賞他,但同時,他并不是很想謝予清出現在這個小縣城,這個小縣城太沒有魅力了,普普通通的,他不想讓謝予清了解自己的生活。
不過這也是自己想太多了,謝予清怎麼可能會關注自己呢?對于他來說,自己隻是個崇拜他的小粉絲而已。
“花店生意怎麼樣?阿蘭會不會忙不過來?”甯栀問。
“還好,平時以禾哥也會幫忙,我放學有空也會去看看,”荀澤說,“等會就要回去幫忙搬插花,那個新琴行定的。”
“我還是太脆弱了,生病了什麼也幹不了。”甯栀憂郁的表情一直挂着,她歎了口氣,“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荀澤想去抱她,但又怕碰到她身上的插的東西,臉拉了下來。
事到如今荀澤根本就沒想過甯栀還這麼想,他開了幾次口都沒出聲,索性閉上了嘴巴。
“你順便幫我和阿蘭說,叫她也别吸煙了。我不想看她變成我這樣。”甯栀輕輕地說,荀澤握住了他的手,但又不敢用力,半天回了一句,“好。”
甯栀的第一次化療在20天之後,她對未知的未來充滿着焦慮。“明天就要把頭發剪了。”甯栀擡起另一隻沒紮針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長發,悶悶地說。
甯栀是一個愛美的人,荀澤知道。但她不怎麼化妝,雖然有,但也很少化。甯栀很喜歡自己的頭發,她發量很多,發質很好,看上去很順,感覺從來不會打結的樣子,實際上也是如此。甯栀經常在家裡自己給自己燙波浪卷,條件好的時候還會下去理發店染個偏棕的發色。甯栀曾經和荀澤說過,她認為自己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就是頭發了。但如今隻能把這引以為豪的頭發給剪了,荀澤想到這裡感到很難受。
“我給你買了兩頂帽子。”荀澤從書包裡拿了兩頂帽子,一頂是白色的漁夫帽,還有一個是淡藍色的針織帽。
“寶寶,還是你想的周到。”甯栀接過帽子,繼續和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