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旸的一聲“娘”,若如平地一聲驚雷,引起呼聲一片。
先是正與師盡樂鬥法鬥得形如水火、揚起漫天沙塵的觀妄臻當下直叫嚷道:“我就知道,當初他喊的人是你,你還賴我,回頭我定要告訴他們二人!”
師盡樂手中紗扇舞得琉光四起,光華奪目,但她似被驚得聲息略微不穩,喊話道:“你竟有孩子了?不打緊,下一個才是最好的,看我呀看我!”
伏刀岚捂住腦袋,自閉般跟卲青上神神叨叨道:“你說咱天行老弟還能加入這個大家庭嗎?可他狀态不大好的樣子,會不會受不住呀?”
卲青上捂上伏刀岚的嘴:“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哎!”
季明燃被抱住自個腿腳的姬行旸哭嚎聲吵得腦瓜子嗡嗡響,揪住他腦殼上的那搓黃毛,迫使他擡頭,細細辨認他的臉厚,這次她很笃定:“我不認識你,不許亂喊。”
三尺外,打得勢同水火、揚起漫天沙塵的兩人突地停手,齊同轉向飛來。
“好呀,又是一個意圖攻心的混蛋。”觀妄臻一腳踹來,“有種光明正大比試,一個兩個胡攪蠻纏,敗壞我明姥姥名聲。”
姬行旸及時松手後仰避開攻擊,但下秒又向季明燃撲去。
師盡樂早一刻撲至季明燃身旁,着急把她從姬行旸旁拉開,一臉正色道:“哪裡來的厚臉皮,見面第一句就亂認娘。”
“你第二句就喊人雙修,哪來的資格說别人。”觀妄臻朝師盡樂和姬行旸一人扔出一個沉土術,二人腳下砂頓時化作沼澤泥潭,拖着二人下沉。
眼見愈加多參試者聚集在此,奪下幻境命門變數更多,與其與陌生的合歡宗、不名宗合作,不如與在小世界就認識的虛無宗合作,而且還需盡快出發,季明然二話不說,回到己方隊友身旁。
姬行旸努力地從沼澤中拔出身體,兩行熱淚再從溜圓的大眼睛中流下,沾滿泥巴的手不斷拭淚,臉龐也因此落下斑駁泥印,他哭道:“我一眼就認出你,可娘親不記得我嗎?”
“我是姬行旸呀,爹說這是娘賜我的姓,他給我取的名,中間一字源自他的姓名,最後一字則是蘊藏娘親姓名,寓意為行于光明之下的意思。娘親聽見我的名字也想不起我嗎?完咯,爹不親娘不愛,世間竟有我如此可憐的小孩。”
正如能夠一口氣罵人不喘氣,姬行旸也擁有能夠哭着說出一串話不帶停的本領。
可季明燃對姬行旸破口大罵弘啟宗的模樣實在印象深刻,以至于此刻他哭天抹淚的,季明燃心裡無半點波瀾。
即便記不得人,她不會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她可未曾給小孩賜姓。
師盡樂在磨牙:“好家夥,姓名三個字,第一個字是她取的,最後的字也與她有關,中間就放自己的字,抱着自己前後左右被她包圍的心思是吧?”
她怒瞪觀妄臻和姬行旸,先有攔路紅毛,後有心機黃毛他爹,合着師尊挑中、她也瞧中的雙修對象是個熱門香饽饽,誰都想咬一口。
論找對象,合歡宗絕不認輸!
師盡樂一手壓下身旁姬行旸的頭,把他按到沼澤中,順帶撐起身軀從沼澤爬出,旋即施術清理衣裙。
目睹系列變故的伏刀岚,嘴巴張開合上又張開,最後道:“哎,孩子都不認,明燃妹子是有些心狠,難怪天行老弟陰陰冷冷、破破碎碎。”
“少說兩句。”卲青上沒好氣道,“誰知真假,人家季道友可沒認,再說,他不是對咱們一向如此,有何區别。”
“先頭說她有孩子的是你,現在說不是的也是你,話都給你說了。”伏刀岚不服氣,嘀嘀咕咕道:“就是有區别,天行老弟以前是冷冷的淡漠,不一樣。”
“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卲青上已經不想和好友說話:“能一樣嗎?”
衆人圍在土墳四周,各有各的忙,并沒有發現地面上一抹影子悄然接近。
“過來!”少女一聲低喝,引得卲青山側目,然後回頭一看,正正對上印在白慘紙皮上的兩隻森然瞳孔。
“哇——”就在耳邊響起的高昂洪亮慘叫聲把卲青上吓得一個激靈,而後他呼吸一緊,險些要被身旁受到驚吓的大高個同伴給勒斷肋骨。
本應安靜伫立在兩旁的紙紮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貼近二人。
伏刀岚同樣因季明燃的低語警覺回頭,被近在眼前的紙紮人吓得原地蹦起,慘叫之餘,下意識地慌張熊抱站在身邊的同伴。
“放開我!”卲青上咬牙道,“它們還被控制着。”在這個幻境,他一定要離伏刀岚一尺遠!不然再遭遇邪祟之物,隻怕要先被傻大個重傷。
伏刀岚臉色慘白,果見兩隻紙紮人在原地輕微顫動,四個泛出邪意的黑窟窿隐約露出掙紮之色。
的确被控住,他扭頭看向季明燃,一向唇瓣挂笑的少女此刻神情肅穆,雙手持決身體微側後仰,似與兩隻紙紮人角力,拉扯住它們的移動。
“謝妹子啊!”伏刀岚道謝聲落,從腰間抽出一柄重刀,猛地橫砍,兩隻紙紮人瞬間化為齑粉。卲青上則手持長笛,笛聲一蕩,齑粉泯滅無蹤。
“此等邪物,淨化幹淨最好。”卲青上道:“隻是它們不過尋常鬼靈,修為極低,按理說不敢接近我們。”
雖不知道季明燃控制它們作什麼,但鬼靈弱小,無需在意。這也是他們每個人完全忽視兩隻奇怪紙紮人的原因。
但此次若非就控住它們的季明燃察覺鬼靈波動,可能他們都無人知曉已被鬼靈接近。
不應該啊。
“大概因為。”季明燃道,“我們接近黑霧了。”
黑霧?他們明明距離數裡遠。卲青上迅速擡眼,不由得怔住。
沼澤裡的正在掙紮的師盡樂和姬行旸也頓住。
詭谲墨黑的濃霧,距離他們不過百米。
黑霧在接近他們。
“不對。”觀妄臻半蹲下,指尖輕觸荒野泥地,蹙眉道:“是我們來到這裡。泥土跟方才的不一樣。”
才脫離沼澤的師盡樂停在原地,祭出法器,警覺戒備。
“呀——呀——呀——”
似沙啞人聲般的鴉聲劃破靜寂。
霧中密密麻麻地飛出無數黑點,黑霧浸在夜空中,難以辨别,但現場的到底是修者,五感敏銳,仔細一看,竟是隻隻腐朽烏鴉,羽毛凋零、猩紅眼珠,張嘴吐出濃黑霧團。
前頭看見的骨頭堆無風自動,骨碌碌地滾來,累成一個又一個人形骷髅,黑壓壓地疾奔而來。
就連風聲也化作道道慘厲哀嚎,層層交疊起伏,刮得耳膜生疼,腦袋一陣陣發脹,擡眼一看,半空竟聚集飄蕩幽魂厲鬼,一隻壓一隻,将他們密不透風地包圍起來。
腳下土坡震蕩,季明燃原坐着的土墳泥土翻湧,裂開縫隙——兩隻腐爛發臭的黑枯手掌爬出,而後是蛆蟲翻騰的屍首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