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嘶鳴聲方才恍若近在耳畔。但當季明燃沿着方向一路尋去,卻突地沒了聲響,連帶初始的轟鳴也不再傳出。
我沒有幻聽。季明燃心中笃定,一邊謹慎地記着回去傳送陣的路,一邊往更遠處探尋。
要是千步内仍無線索,她就沿路返回。
畢竟答應過祝世白。
話說,祝世白是泉峰弟子,此地異常潮濕,瀑流處處可見,難不成這片山脈隸屬泉峰或者靠近泉峰?
相較來說,遇見沈輕洛的那處密林就沒這般濕潤。沈輕洛是燿峰的弟子,銮峰與燿峰相間的密林雖屬霖峰,但實則與燿峰相近,她出現在那裡也是正常。
不過沈輕洛的馬匹即便再不同凡響,能跨越峰域跑這麼遠嗎?
季明燃漫不着邊推測着,不知不覺間腳步也放緩下來。
“我說,才幾天不見,你怎麼又搞成這幅鬼樣子?”
誰在說話?季明然謹慎地停下腳步。
“臭死了!”說話之人是名男子,他嗓音徒然變大,言語間滿是嫌棄之意:“去去去,快收拾收拾自己。”
随後一股稀裡嘩啦的水聲響起。
季明燃默默地蹲下身,讓闊葉密叢嚴嚴實實地遮掩住自己。
她動作輕巧,并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那人停頓一會兒,突地興緻勃勃道:“哎,銮峰的事你聽說了嗎?”
銮峰。
那我可要聽說聽說。
季明燃卸下些許力氣,後背熊臂緩緩從她後背滑落觸及地面。
有地面支撐,她後背的壓力驟減。
可那人卻洩氣般道:“啊?你知道啊?沒勁。看來你閉關也沒多久嘛,弄得這幅樣子。這次打算弄啥?”
他連翻發問,卻無人回應,隻有水聲嘩啦。
狀似瘋子自言自語。
季明燃摸摸下巴,還是等他走了自己悄悄離開為好。
不過這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啊。
那頭的人已經聲音再度響起:“哦哦,險些被你岔開話題。我的重點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銮峰那個可不是好人!”他音量再度拔高:“我捎她一程,等她一月,結果她恩将仇報,踹我下山!我後背還疼呢!你瞅瞅!”
抵着下巴的指尖頓住,季明燃認出說話之人是誰。
默默地聽着觀妄臻對自己的連翻控訴,季明燃蹲在原處半晌,直到被撥動的水聲停下,她才慢吞吞地在闊葉叢中伸出腦袋,開口替自己申辯。
“我是個好人。是你将踢我下紙鸢在先。”
她的視線對上二人。
一人蹲在石塊上,兩指豎起,指尖夾着青煙袅袅、燃燒至一半的紙張,紙張後,正是頂着一頭火紅頭發,因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斷正而瞠目結舌的觀妄臻。
另一俊朗清隽的男子,着一席天青色衣袍,墨發高束,白色發帶在風中輕揚。他背手立在潭池邊上,斜睨觀妄臻一眼,唇角噙笑。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觀妄臻當下心虛,但又轉念想到,自個兒都是大實話,有什麼好心虛的。于是頓時理直氣壯起來:“我是為了讓你趕上考試所作出的情急之舉。你是蓄意踹人。”
他目光一轉,朝氣質如玉男子告狀:“她就是季明燃,銮峰新來的那個!偷襲同門,她還不認錯。”
季明燃理氣直壯:“我沒有偷襲,在第一次險些掉下紙鸢時,我就警告過,再有下次,有你就倒黴。”
“季明燃你胡說!我一點都不記得。即便真有,那至少是一個月前的事情。”觀妄臻跳腳:“那叫勞什子警告。”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身旁男子出聲勸和:“妄臻,季師叔祖初入銮峰不久,但她始終與你師尊同輩。直呼其名,不妥當。”
觀妄臻氣呼呼:“你在這點小事較什麼勁!得得得,她跟老頭老奶一個輩分,我叫她季姥姥成了吧?”他食指指向季明燃:“她欺負我!”
姥姥?正跟觀妄臻對峙的季明燃本是一頭霧水,電光火石間,她感覺自己領悟到天青色衣袍男子的意思,一口将輩分認下,叉腰道:“對,我可是你姥姥,你放尊重點。”
天青色衣袍男子面色古怪瞧二人:“關于稱呼......我并非此意。”他掙紮一番,歎氣道:“師叔,您不是回去了麼?怎會在此。”
回去?
季明燃一怔,目光上下打量斯文雅俊的男子。
“祝、祝世白?”
雖容貌一緻,然而一炷香時間前的精壯肌肉打鐵男突變成俊逸翩翩公子。天差地别的氣質,讓她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季明燃目光投向潭水。這是什麼神奇潭水?可以改變人的形象。
所以方才水聲嘩啦,不是觀妄臻在洗腳,而是祝世白在洗澡。
這裡的人不是會用淨術麼?為啥還要泡水池?
幸好她謹慎起見,等水聲停下才出來。
“我聽見馬匹嘶鳴聲,就循聲過來。”季明燃如實答道。
“馬匹嘶鳴?”祝世白沉吟片刻,道:“泉峰峰域甚少野馬出沒,許是其他弟子趕到。”他神色凝重望向季明然:“師叔,方才霖峰豐樞堂頒布最新任務,抓捕脫離燿峰禁地的紫鱗紅蟒。其他峰域弟子朝此處聚集,許是已發現紅蟒蹤迹。紅蟒已是金丹期,危險度極高,師叔速回為妥。”
季明燃正要點頭說好,觀妄臻卻道:“她也是親傳弟子,憑什麼她不用參與任務。豐樞堂可說了,外門弟子避讓,内門弟子自願,親傳弟子必須得參與。”
“師叔甫入師門,練氣未到,你别胡鬧。”祝世白眉頭皺起。
“她可是咱姥姥,你别小看人。她雖人小,我看呐,本事大得很。”觀妄臻嘀咕道:“還敢踹人、惹是生非。”
祝世白懶得理他,朝季明燃道:“我送您回去。”
觀妄臻揚了揚手中餘煙未盡的黃紙:“放心,大蛇還未生成靈識,茹毛飲血的野獸,這裡沒有它的獵物。況且我這湮味符還有效,可以掩蓋活人氣息,它沒事才不會跑來。”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祝世白目光嚴肅。
“我看最危險的是你。”觀妄臻皺皺鼻子,滿臉嫌棄:“怎麼用過淨術,泡過池子,你身上那股子腥臭味愈發濃郁了。要不你再洗洗。”
季明燃好奇道:“你好像對這些獸物頗為了解。”
觀妄臻得意揚揚道:“那當然,鼎盛宗内各處生靈情況,宗門内沒人能有我了解。再告訴你一句,這蛇最愛吞食燿峰峰域的鋸齒熊。雖不知道它怎麼跑出燿峰,但它尋着鋸齒熊的氣味,自然而然也會回去。聽說燿峰那些好鬥的家夥也到處攆着鋸齒熊,想引蛇回洞。”
“鋸齒熊。”季明燃重複後問道,“是非常兇猛的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