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呢?”
梁灼摸了摸程月螢的頭發。
他躺在沙發上,程月螢趴在他身上,臉埋在他胸前。
從回到酒店,她就一直是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但梁灼知道她沒有睡着,她的呼吸并不平穩,長長的睫毛在他身上拂過,在發抖。
程月螢的思維有一點點鈍,她想越清茹,沒有辦法不想越清茹。
媽媽去世以後,程月螢很少像今天這樣抽出漫長的時間來專門想念她。
因為想念對于孤身前行的人來說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你意識到想念的人永遠無法再相見的前提下。
在想什麼呢?
想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想她小時候原來這麼辛苦,
為什麼會被遺棄呢?她這麼漂亮,這麼聰明,在那個年代也可以靠自己考上大學。
為什麼啊?難道因為她是女孩子嗎?
禾城向來有重男輕女的傳統,即使到了程月螢這一代,也經常聽說某個同學家裡又超生了——因為同學是女孩子,所以即使罰款也要再生一個男孩。
是因為這樣嗎?媽媽。
所以無論多少人勸你再婚,你都拒絕,是擔心我,怕我成為那些日漸沉默的“姐姐”中的一個,對嗎?
想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長大,幾乎穿越半個中國,去考上大學,然後跌進愛情的泥潭。
程月螢慢慢地想,沒有辦法責怪她。
在陌生城市的街頭遇到小時候相依為命的人,不可能不稱之為緣分。
想她一生颠沛流離,到底是在哪個個深夜突然意識到枕邊人并非良人。
會哭嗎?應該不會。
她可以在彼時人言可畏的環境裡把自己養大,她很堅強的。
又想起她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難過的眼神,她說不要變成和她一樣可憐的人。
程月螢沒有說話,也沒有擡頭。
梁灼感覺到自己胸口好像一點一點吸走她過往人生中的潮濕,緩慢地蓄滿了水。
他也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地摸着程月螢的頭發。
過了好一會兒,程月螢才擡頭跟他說:我在想,隻坐7年牢真是便宜他了。”
“嗯,我也覺得。”梁灼看着她紅通通的眼睛,真誠地發問:“你想怎麼辦,要不要我人做掉他?”
程月螢面無表情的臉一下子破功,雙手捂着臉笑了出來,“什麼啊,我在想……之前總覺得,把他毀掉後,隻有跑得遠遠的,他的臭錢一分也不碰才能證明我報複他的正當性。”
程月螢的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梁灼告解,濕漉漉的臉被她用手捂着,聲音有些悶。
“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現在覺得,憑什麼。”
“嗯?”梁灼輕輕撫着她的背,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毀掉了我媽媽的一生。”她的聲音變得冷靜起來,思緒從浸泡在回憶裡的潮濕中掙脫出來,擡起頭看着梁灼,眼裡水光未散,卻分外明亮,“他欠我媽媽的,欠我的,就該用他所有的一切來償還。”
是從未說出口的憤恨,也是一場漫長壓抑後的清醒。
梁灼靜靜地看着她,眼底一點一點浮出笑意,是那種發自内心、甚至帶點驕傲的笑。
他低頭,額頭抵住程月螢的,問:“終于想開了?”
“嗯。”
“那正好,大股東。”梁灼在她唇邊輕輕說了一句,眼神狡黠,“程氏那塊牌子早該是你的。”
“……什麼?”程月螢一愣。
“我之前說過,我可以讓你放棄股權的聲明不生效。”梁灼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不會以為我幫你代持了這麼久,被你一兩句話就說動吧。”
這麼久……是多久?
程月螢想起幾年前,從遊輪回去的那一天。她被梁灼按在桌邊簽了一堆文件,其中就有程氏的股票代持手續。
而後梁灼帶着這些手續出門,她坐上了方衡的車去見了鐘韻儀,取回那個文件袋。
梁灼那個時候就在幫她計劃着拿過程氏的掌控權嗎……在她計劃着離開的時候?
梁灼慢悠悠地開口,仿佛在講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從你第一次因為程譽升求我的時候,我就開始替你準備了。程氏那點股權流通結構,隻要稍微動動手腳,底層架構就換了血。既然你終于想明白了。”
他又揉了揉程月螢的頭發:“那就去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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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灼返港本應是新聞界的一次小型狂歡。
他是梁家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控制資本鍊條,自帶“權貴”和“話題”的熱門标簽。又是鏡頭寵兒,跟少年時張揚肆意的漂亮不同,這幾年的梁灼有種冷漠沉肅的英俊,卻更吸引人矚目。
這段時間他頻繁往返京港,坊間傳聞他和他的好友榮啟銘一樣,迷上了北京那邊的女明星。
鐵樹開花,這次他突然返港,消息剛傳出來,記者就守在常駐航班的私人通道口。
但不同于往常,這次竟無一人拍到他出境或入境的照片。
即使有記者設法查航班信息,也無功而返。梁灼用的是私人包機,在中途指定小機場落地,所有手續由秘書直接經手,同乘人的身份信息壓得極死。
有傳聞稱他帶回來一個女人,傳得神乎其神。
“梁灼有女人了?”
“很神秘咯,都查不到資料。”
“長得怎麼樣?”
“沒人知道。”
“怎麼可能,現在誰還能擋住記者查人底細。”
“梁灼啊,你覺得他擋不住?”
無圖無真相的年代,這種神秘反而更容易激發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