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和眼尾相觸的瞬間,梁灼嘗到了淚水的味道。
苦澀的,溫熱的,在程月螢的睫羽間消失,連同多年前壓抑的恐懼,一起落進他的吻裡。
程月螢細密的睫毛輕顫着,眼神慌亂地浮動了一瞬,但是沒有躲開,反而幾乎是本能地把自己藏進他懷裡。
梁灼的唇很熱,帶着一點無法掩飾的顫抖。他以前接吻時總是霸道得像在掠奪,逼着她仰頭承受。現在卻克制得近乎虔誠,隻貼着她臉頰,滑過淚痕,一寸一寸地探索,小心翼翼,然後緩慢地落到唇邊。
終于親到程月螢的雙唇時,他像是一個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人,終于找到水源,不敢貪多,卻又根本無法停下。
舌尖試探性地舔過她唇瓣的弧線,程月螢呼吸一顫,沒開口,隻是唇齒微啟,在他唇下發出細不可聞的氣息。
梁灼再也克制不住了。
這個吻像是他用整個青春熬出來的酒,濃烈到幾乎灼喉。他一寸寸吮吸她的回應,動作越來越急,越來越深。
指尖扣緊程月螢的後腰,另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将她整個揉進自己懷裡,像要将這份遲來的親密刻進血脈。
程月螢幾乎被他吻得站不穩,她有些慌亂地抓緊梁灼胸前的襯衫,卻被他跌跌撞撞地帶着向後走。
下一秒,重心失衡,她整個人被壓進了沙發裡。
靠墊滑落,背脊貼上柔軟的一瞬,程月螢下意識“啊”了一聲,想起身。卻被梁灼一隻手穩穩摁住肩膀,趁着她張口,更深地吻了進去。
唇齒交纏之間,她輕輕哼了一聲,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像是太久沒被親近過,不習慣這樣熾熱又毫無保留的觸碰。
這是時隔五年的第一個吻。
太久了,久得像是跨越了兩段青春。
梁灼無數次想象過這個場景,夢裡夢外,清醒或醉酒時都曾擁抱過的幻覺,而如今她真的在眼前,在他懷裡,和他接吻,帶着一點點不熟練的羞怯,卻真真切切在回應他。
這個吻像是将五年的思念濃縮成一瞬,沒有技巧,沒有節奏,隻有太多太多來不及說出口的情緒濃烈到幾乎灼燒,纏綿到無法喘息。他們都拼命地靠近,拼命地确認彼此的存在。
“梁灼……”程月螢叫了他一聲,聲音碎在他不斷進犯的唇齒間,“我……停一下,我喘不過氣。”
梁灼動作頓了頓,他的呼吸早就亂了,聽到這句話低聲笑了,笑得程月螢本就因為缺氧而變紅的臉更紅。
程月螢仰着頭,仿佛隻能借助他一點點笑意喘息,卻在此刻擡眼,猝然撞入他滿眼的熱意。
梁灼伏在她身上,密不透風地遮擋住上方的燈光,他的影子落下來,把兩個人圍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小角落。
那是一片隻屬于他們的最小的島嶼。
梁灼的眼睛近在咫尺,在光影半遮的角度裡更加深邃。瞳仁黑得幹淨,卻又藏着濃重的情緒,像深夜海面倒映的天光,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湧動。
睫毛很長,覆在眼睑的邊緣,随着他輕輕的喘息微微顫動。
他此刻看着她,目光溫柔到幾乎要化開,又燙得讓人不敢久視。欣喜、克制、疼惜、渴望……的情緒都沒有藏,也無處可藏,盡數堆積在那雙漂亮得近乎脆弱的眼睛裡。
程月螢看得怔了神,心口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
她伸出手,很輕地碰了一下梁灼的眼角。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說了……”她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你的眼睛好漂亮。”
電光石火間,梁灼捕捉到腦海中支離破碎的信息片段,他想起那條在一衆系統提示和生活瑣碎中格外突兀的留言。
獨自漂泊到異鄉的女孩子,接受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微不足道的善意,于是在孤獨的黑夜中,打開那個不可能再有回應的對話框,對着已經逝去的親人說:
我今天遇到一個人,他的眼睛好漂亮。
如果不出意外,這将是一則注定不會有回應,也不會被人知曉的信息,她就這樣任由這一行沒頭沒腦的字在無盡的夜色裡、在電波間飄蕩,然後收攏進身旁的舊手機裡。
他今天才知道,她在那一刻心動過。
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瞬,也足夠他被溫柔得肝膽寸斷。
梁灼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慶幸,難過她藏得那麼深,他全然不知。又慶幸自己終究沒有錯過這段情緒的根源。甚至還有一點隐秘的自責:他質問過她難道沒有心嗎?
可程月螢是用心記下的。不是敷衍,是在一個沒有回應的夜晚,對着世界上她最重視的人傾訴了。
梁灼喉嚨一陣發緊。
“那個時候就喜歡我嗎?”他輕聲問,語調低緩得像是怕驚擾什麼,手指卻慢慢收緊,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的繩索。
程月螢眼睛還紅着,唇邊沾着一點水光,喘息之間思索了幾秒鐘,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好感吧……”
好感也足夠他心口發澀。
“好感也好,”梁灼垂着眼睫,聲音壓得很低,“沒有想過讓我知道?”
程月螢又搖了搖頭。
“幸好,”梁灼抱緊她,在她耳邊說:“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