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柯澤放下手機,繞過鄰桌的一大家子人,一邊往醫院走,一邊脫下牛仔外套。
原本因為牛仔外套而襯得陳舊泛黃的衣服,這就顯露出獨特的質感,木柯澤背挺很直,顯得很有壓迫力出來。她很有氣勢地走進醫院挂号。
——但由于窗口太矮,她趴在上面,又變得非常無害。
“是哪裡不舒服?”護士問。
木柯澤:“腎好像不舒服,胃也疼,心髒一抽一抽的,總覺得氣喘不上來,連着呼吸的這一條管子一進冷風就刺痛。”
聽着聽着,護士打鍵盤的動作遲緩了,她猶豫着說:“這是照着劉醫生的專業方向生病的啊?”
木柯澤:“嗯?”
護士:“沒什麼。剛好劉醫生有号。我給你挂上。”
木柯澤:“謝謝。”
木柯澤領了護士開的号,準備離開。
工作日的早上人不多,護士又叫住她。
“诶小妹妹,今天沒課嗎?”
木柯澤:“請假了。”
護士又笑起來:“你這名字還挺耳熟的。”
“父母嘛,都希望孩子有出息。蹭了個大的。”
“注意身體啊。”護士叮囑她,“現在大學生壓力都挺重的。”
木柯澤煞有其事地點頭。
木柯澤排隊,等叫号,最後進門。劉醫生在擔架旁邊坐着,帶着眼鏡,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
他先看了護士發來的簡單病情,看上去還略微有些興奮,木柯澤坐在他對面。
“你好,劉醫生。”
劉醫生咳了一聲,眉頭微微皺起,沒說話,反而先歎了一口氣。
木柯澤:“怎麼了醫生?”
“你這個病啊,看起來有點不簡單。”片刻,劉醫生才推了下眼鏡,繃着一張臉道,“我現在還不好說。”
“前幾天食物中毒過一會,可能是那時候傷到了。”木柯澤說,“有這麼嚴重嗎?”
“這樣,我先給你開幾個單子,你去檢查一下。”
劉醫生開了分屏,然後問:“你多大了?”
木柯澤:“二十一。”
劉醫生:“啊。大學生啊。名字?”
木柯澤:“木柯澤。”
劉醫生的筆尖停頓了一下。
“是不是很耳熟?”木柯澤笑了笑,“我的父母就喜歡取這種名字。”
劉醫生輕輕松了口氣:“确實。”
木柯澤:“醫生,你救治過一個叫‘林可’的病人嗎?”
劉醫生陡然擡頭,奮力睜着眼睛瞪她,試圖從她臉上分辨出什麼:“你……”
“林可。”木柯澤重複一遍。
“來看病的人那麼多。”劉醫生盯着她的臉,用力眨了眨,微微皺起眉頭,“我怎麼全記得過來?”
木柯澤:“嗯。就當我在講故事吧。”
“這個故事不好講。”劉醫生搖了搖頭,“年代太久遠了,虛構的成分很多,哪能找的過來?”
他越說越放松,最後整個人往後靠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向木柯澤。
“劉醫生最近不看新聞的嗎?”木柯澤若無其事道,“我還以為你會跑路。畢竟十幾年前你就從治安局跑了。”
“跑得虎虎生風,扛着我……呃,林可,一頭栽進了神庭會的軍隊裡。”
劉醫生大腦飛速運轉着,完全沒有注意到木柯澤突兀的停頓。
這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小姑娘,說話要講證據。你是來看病的,還是來找茬的啊?精神科不歸我管。”
“應該還留有記錄吧。不知道治安局這些年有沒有察覺到呢?還是被人特意掩蓋了。”木柯澤無視他的發言,繼續慢條斯理道,“但總歸會推出一個擋槍的人吧。劉醫生覺得一個曾有案底的犯人是不是非常合适?”
“什麼意思?”
“新聞啊。州河裡的泥沙裡竟然混有十幾年前失蹤人口的器官,骨頭碎片之類的,特别密集——打撈隊已經出動了。”木柯澤說,“好像這次沒辦法遮過去了。”
劉醫生臉色蒼白,緊緊攢着醫療檔案:“不知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木柯澤“嗯”了聲。
劉醫生手在很不經意地抖:“我可是城大與人民醫院聯培的博士,救治過的病人不計其數,客廳挂了多少錦旗……”
木柯澤心平氣和地提醒他:“林可。”
“我沒有!她跑了!”劉醫生尖聲叫起來,“我隻是個聽命的!難道不應該去抓上面那群人?!誰派你來的?那幫人要搞地盤怎麼圈到我這裡?啊?!”
“你真的很蠢。”木柯澤真情實意地感歎。
從前不認識她,撈着她就跑進神庭會,現在也沒有認出她是誰,還以為是什麼商業競争的對手。
木柯澤錄好音,離開病房。
站在二樓,她往下看。大廳裡,之前的那一家人驚訝地聽說劉醫生今天突然身體不适請假的消息。
“在看什麼?”
木柯澤轉過頭去,是季疏原。他的表情一向冷淡,走過來問。
木柯澤:“沒什麼。”
季疏原突然開口:“如果你想動手,醫院應該不是個好地方。”
“……”
這人是跟活剖眼睛過不去了嗎?
木柯澤:“我沒有那個打算。”
季疏原:“但可以理解你的想法。遷怒是正常的情感索求。”
但木柯澤一直沒有怎麼管他……反而更加令人惴惴不安。
“你可以理解為闖禍後沒有受懲罰,于是擔驚受怕起來。”
木柯澤好笑地瞪他一眼,幹脆順着他話說下去:“那醫院怎麼不是個好地方了?”
“人多眼雜,你在裡面沒有認識的人。”
“那我是醫生不就很容易了?甚至是開醫院的,造幾個暗門。像阿德萊德那樣?”
“他不可靠。”
“你是在推薦我怎麼合理地對你動手嗎?”
季疏原隻是看着她,眼睛裡似乎有點笑意。
“那你也想往湖裡躺一躺?”木柯澤問,“李默那性格,怕是不大喜歡有人走他老路。”
季疏原抿了一下唇,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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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聽證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