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他的腦子就清醒了。
“什麼?你說花朝節禁止聚衆,禁止遊船?”李尋光瞪大了雙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謝承運放下手裡的茶盞,緩緩點頭。
“謝相,這是不可能的。”李尋光看着他的臉道:“花朝節扮花神的習俗傳承了上千年,更何況這是民間自己組織的活動,你我沒有任何立場制止。”
“如果一定要阻止呢?”謝承運擰了擰眉。
“民怨滔天,上下難安。”
謝承運看着李尋光離去,扶住了頭。
他其實也沒指望通過禁止聚衆的方式阻止杜鵑血,畢竟這種方式他可以阻止一次,阻止兩次。
但一年的節日那麼多,他總不能回回都不讓人過節吧。
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着現在杜鵑血還未成氣候,永絕後患。
但為什麼要把人聚在船上呢,就這麼自信計劃萬無一失?
不怕他派人圍船,滁江泱泱,到時候逃跑無門。
畢竟要讓他選一個散播瘟疫的地方,他定會選擇長安街。
人群熙攘,四通八達,可退可守。
到時候再悄悄在人群裡煽個風,點個火,說不定還會有意外的驚喜。
話雖如此,但該布置的還是要布置。
第二日大早,便有穿布衣的衛兵潛入人群。表面上是逛街遊玩,實際上以煙火為号,一旦有發現,馬上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
暗巷裡,有人将這個消息禀告了一位青衣公子。
那位公子漫不經心的數着磚,無所謂道:“沒關系,照常行動。隻要不阻止人們參加花朝節,随便他們幹什麼。”
那人還想說些什麼,但被青衣公子打斷:“不要因為一點小事,耽誤了我們的正事。錯過這個節點,下一次就是五年以後了,我們等不起。”
語罷便一展折扇,拂袖而去。
朱允胤斜靠在法華殿的柱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地闆。
算時間,也該來了。
果然,片刻後李公公便來給朱允胤送飯。
今天李公公身後還跟了個小太監,小太監埋着腦袋提着食盒。
守在門口的侍衛見是李公公,便立馬打開殿門。
以往都是放下食盒就走,今天李公公顯然有話要和陛下說。門口的侍衛相互對視了一眼,便關上了殿門。
畢竟聽到不該聽的東西,可是要掉腦袋的。
任他謝承運再權勢滔天,但裡面關着的那位,可是當今聖上。
聖上願意被關,才會關在這。若哪天聖上不願意了,有麻煩的就是謝承運了。他們這些底下的小喽啰,犯不上卷入這些是是非非。
門剛關上,李公公便馬上跪下道:“陛下。”
“我讓你扮的事都辦好了嗎?”
“都辦好了。”
見事情辦好了,朱允胤站了起來,示意小太監脫衣服。
李公公始終跪在地上,臉貼着冰涼的石磚。
換好了衣服,小太監替朱允胤跪在先帝牌位下。
朱允胤扶好帽子,随意踢了下食盒道:“這便賞你了。”
李公公起身,随着殿門一開一關,朱允胤便出去了。
他跟在李公公身後,公公一路将他送出宮門。到了宮外,果然有人接應。
裡邊隻說這是位貴人,卻沒說這是誰。
接應的人不敢亂說話,唯恐惹禍上身。帶着人到客棧換了衣服,便想告退。
沒成想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貴人叫住。
“聽說今天花朝節有遊船?”
貴人的聲音聽起來還未至弱冠,頗有些稚嫩。但語氣裡,仍聽得出來久久處于上位的倨傲。
那人不敢怠慢,連忙道:“是。”
“這遊船是什麼時候開始?”
“沒有具體的時間,但應當是天黑以後。”
“以往上船的人多嗎?”
“以往不多,但今年肯定多。小民聽說今年的花神是在遊船上評,應該會有很多人去看熱鬧。”
朱允胤皺眉:“退下罷。”
以往都是搭台子評花神,怎麼今年偏偏要在遊船上評?
剛好天色漸暗,朱允胤戴上幕籬走出客棧。
上梁民風開發,花神有男有女。
街上小販也擺攤賣着各種各樣的花朵,應季的是鮮花,不應季的是絨花。
雖然幕籬遮住了臉,但通過衣裳仍可以看出是位富家公子。小販紛紛吆喝起來,企圖吸引他的注意。
但朱允胤步履匆匆,他要去找謝承運。
昨日他又做夢了,自從離開法緣寺,便日日噩夢不斷。那種感覺太真了,真到讓朱允胤懷疑是不是夢。
街上的熱鬧和歡聲笑語都不屬于他,朱允胤不知何時從行路匆匆變成了奔跑,周圍景物變換。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拐角處飄過一片白色衣衫,朱允胤想要用力抓住。
究竟是夢裡的朱允胤正夢現在,還是現在的朱允胤做了夢?
他分不清,但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有謝承運的朱允胤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