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達蒙尼茲傷口上覆着的那層膜終于失效,一大堆血水混着融化的藥液砸在長絨毯上,将那原本蓬松柔軟的絨毛暈濕了一大片。
血腥味幾乎是瞬間就充斥滿了整個屋子,一旁待命的家務機器自動開啟了警戒模式,然而在分析出那血是雌蟲血後,冰冷的機器們又回到了待機狀态。
空氣污濁,燈光昏暗,莫瑞斯卻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一樣,隻一口一口繼續喝着酒。
雄蟲的住所很安靜,從來都很安靜。
達蒙尼茲的呼吸變得越來越重,冷汗混着血水不斷往下滴,落到被血浸透的地毯上時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莫瑞斯在等。
但直到達蒙尼茲醉暈過去,他都沒有聽到對方的服軟求饒。
和曾經的每一次一樣,無論是遭遇了什麼,這隻頑固的雌蟲連多一個字都不願意和他說。
為什麼?憑什麼?
這個夢境太過難受,莫瑞斯的意識開始掙紮着想要脫離出來。
夜晚靜谧,黑暗中,金發的雄蟲猛地睜開眼睛,他看着那空無一物的天花闆,緩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蓋在自己的眼前。
“又是這個夢......”
但那不僅隻是一個夢,也是曾經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
達蒙尼茲是雌蟲,還是隻戰鬥本領極其高超的雌蟲,要是在硬件裝備匹配的情況下,達蒙尼茲甚至能單挑一頭接近王級的星獸。
在莫瑞斯三輩子的記憶裡,達蒙尼茲其實很少受傷,而其中的一次,就是第一世時、對方匆匆趕來回來的那一次。
而諷刺至極的是,他那時受傷的原因正是莫瑞斯。
莫瑞斯那會兒花錢大手大腳慣了,随着罰金逐漸增加,到了後面幾年就開始有了入不敷出的趨勢。
達蒙尼茲為了供應上莫瑞斯的花銷,基本全是挑着最高難度的雇傭任務去做。
那次也是一樣,達蒙尼茲去了整個BRF779星系裡最危險的“蔚藍區域”,就是為了那筆豐厚的懸賞報酬。
達蒙尼茲駕駛着一架軍部淘汰的A級機甲,在束手束腳地情況下和任務目标打得不分上下,這種情況對于雌蟲來說是最危險的,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就可能落敗送命。
就在緊要關頭時,達蒙尼茲的光腦卻響起了求救警報。
最高級别的警報閃爍着紅光,讓整個駕駛艙都被染成了刺目的紅。
——那是雄主受到生命威脅的警報。
達蒙尼茲的動作出現了瞬間的凝滞。
于是在接下來的那一刹那間,他沒能躲過對面猛獸的撞擊,随後被幾十頭重達千噸的野獸反複踩踏、挑飛,巨大的沖擊力撕裂了達蒙尼茲的半個身體。
獲救後,達蒙尼茲什麼也顧不上,隻拖着一身傷就往首都星趕,身上那些有愈合趨勢的傷口也在一次次星際跳躍間被撕裂,到最後還發起了炎症,讓傷口邊緣的肉都腐壞了。
等剛到了首都星時,達蒙尼茲已經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可他還是選擇了立刻去找他的雄主。
他不是去和惡作劇的雄蟲對峙,而是想親眼見證莫瑞斯安然無恙。
在進屋前,達蒙尼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腐爛的肉給全都生生割了下來、又拿高效卻副作用嚴重的藥把傷口給勉強粘上。
隻因他怕自己身上的那股腐臭味讓雄蟲不快。
莫瑞斯是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的這些事。
那時,那些對雄蟲充滿惡意的生物已經不滿于隻折磨他的身體了。
短短的一年裡,關于達蒙尼茲的事情給了他一次又一次沖擊,強烈的情緒被那些生物刻意放大了幾十倍,莫瑞斯承受不了,隻會機械性地又哭又笑,根本無法自控。
莫瑞斯曾以為自己會死于這種折磨,可他沒有,他活了下來。
而現在,他又重生了。
莫瑞斯翻了個身,從平躺在單人床上的姿勢換成了蜷縮在床的一側。
他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像是溺水的人被撈出水面一樣,大口大口呼吸着那沾染了特别氣味的空氣。
不久前,重傷昏迷的達蒙尼茲就睡在這兒,枕着這個枕頭、蓋着這條被子。
雄蟲和雌蟲之間的關系怪異,雄蟲天生就對雌蟲抵觸抗拒,而雌蟲偏偏又無法自控地渴求着雄蟲。
為了吸引雄蟲,雌蟲會在特殊時期散發出一種氣味,那氣味就像是糅雜了爛熟的果實和芳香的花蜜,對任何雄蟲來說都是種絕佳的引.誘劑。
現在明明不是達蒙尼茲的特殊期,可莫瑞斯仿佛還是嗅到了對方身上那股濃郁的甜香。
馥郁的甜香沁在這條被子裡,這個枕頭裡,莫瑞斯裹着被子,就好像緊緊抱住了他的雌蟲。
他黏黏糊糊地嘟囔着,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