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嶼正愣怔,周斯衍又發來新消息:見一面?
薛嶼:好。
周斯衍:你下樓,黑眉會給你領路。
黑眉是周斯衍的精神體,一隻強壯兇悍的黑豹。
窄巷幽暗,金屬牆壁斑駁生鏽。
男人背靠着冰冷的金屬牆,能清晰感受到腹部那團東西在蠕動,在撞擊他的胃,仿佛想撕開他的肚子鑽出來。
一陣陣疼痛絞得他無法站立,緊貼牆壁的腰背緩慢滑落,他隻能抱着隆起的腹部坐在地上。
蜷縮在他腳邊的黑豹,也陷入和他一樣的困境,它的腹部同樣呈現異常弧度。
——估計是也懷上了。
看了眼時間,覺得薛嶼差不多下樓了。
周斯衍寬大掌心輕撫了下黑豹的頭:“黑眉,去帶她過來吧。”
黑豹站起來,爪子厚寬,四肢健壯,後頸屈起的肌肉線條非常明顯。它的皮毛顔色很黑,和黑夜融為一體,體态矯健剽悍,很快消失在冥夜中。
*
薛嶼心神不甯下樓,腳步惴惴。
腦子裡迸出瘋狂的想法,白塔裡正在嚴密搜查的那位“孕婦”,該不會是周斯衍吧?
可周斯衍是男的啊!
薛嶼思緒沒頭沒尾,出了宿舍樓,樓外的垃圾桶後方,一雙金褐瞳孔在黑夜中幽光淡淡。薛嶼認得出來,那是黑豹的眼睛,周斯嶼那隻黑豹精神體。
黑豹朝她跑來,晃晃尾巴,示意她跟上。
薛嶼亮起微型手電,跑在黑豹身後,來到一公裡外的廢棄巷子,這裡是處理礦石渣滓的地方,鮮少有人經過。
黑豹停下後,薛嶼舉起手電照過去,手電光不是很亮,半暈地照在牆角的一團黑影。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周斯衍的眼睛不适,擡起胳膊遮住臉,胡亂避開頭。
薛嶼移動手電,光線從他蒼白冒汗的臉上移開,下渫到他不正常隆起的腹部。周斯衍呼吸起伏得厲害,腹部和胸腔也随着他的呼吸節奏一起一伏。
“周斯衍,你這是怎麼了?”
薛嶼站到他面前,從沒見過他如此狼狽。
在軍校時,周斯衍是被上級重點培養的軍官苗子,倨傲意氣風發,又帶點痞氣,眯眼笑時像隻狡猾的狐狸。
而他現在捧着肚子痛苦蜷坐的樣子,讓薛嶼想起來待産的動物,虛弱,無助,迷茫。
周斯衍摘下頭上寬大的氈帽,聲線很虛:“我肚子裡有個孩子。”
“啊?”薛嶼蹲下來,“誰放進去的?”
周斯衍眼眶通紅盯着她:“你。”
薛嶼:“我?”
周斯衍皺眉:“我懷孕了,明白了吧?”
薛嶼想不通,撓撓頭:
“白塔裡的女性應該沒有讓男性懷孕的變異功能吧,你是不是出去外面和什麼奇奇怪怪的物種發生關系,被寄生了?”
周斯衍瞥她一眼:“和你分手後,我是極端性保守派。”
薛嶼:“有多極端?”
周斯衍要被她氣笑:“我就隻和你發生過關系,肚子裡這東西除了你的,還能是誰的?”
薛嶼不明白了:“我,我怎麼可能有那麼大能耐!而且這不合理呀,哪怕懷上了,也應該是我懷呀,怎麼會是你來懷?”
“總之,這玩意兒就是你的傑作。”周斯衍十分笃定。
他拉起薛嶼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它一直在找你,和你靠近,它就安靜了。”
周斯衍上班的曼斯特大廈距離礦區很遠,他肚子裡的東西每天都在鬧,五髒六腑要被它撞得翻天覆地。周斯衍能感受到,它似乎在找什麼。
于是,他想到了薛嶼。
悄悄來到礦區跟蹤薛嶼,果真,一靠近薛嶼,肚子裡的東西就安靜了,如哭鬧孩童找到了媽媽。
他偷用基地醫院的設備拍過X光片,是一個胎兒,一個有手有腳的胎兒。
白塔所有人都做過絕育手術,二十年來明面上沒有過新生兒,也沒有登記的孕婦。
這裡沒有任何孕檢設備,妊娠資料少之又少。
他在檔案館查了很多資料,才确定自己懷孕了。
近一年來所有的生理反應,和塵封已久的資料記載一模一樣,幹嘔、乏力、嗜睡......
薛嶼摸着他的肚子,心急地問:“現在督查員四處搜查的那個‘孕婦’,是不是你?”
周斯衍疲憊點頭:“那胎心監護帶是我自制的,我測胎兒心率時,下屬突然闖進來。我隻好把監護帶藏垃圾桶裡,沒想到被保潔收走了。”
薛嶼聽得心驚膽戰。
白塔對這方面異常嚴苛,如果上層知道周斯衍懷孕了,不僅工作不保,還會驅逐白塔。
上層根本不管你是怎麼懷的,隻要懷上了,就必須驅逐。
再順藤摸瓜,肯定能查出來是她的種,到時候她也會被趕出白塔。
外面污染嚴重,離開白塔安全區,幾乎死路一條。
“那現在怎麼辦?”薛嶼問道。
周斯衍嘴唇幹裂得厲害,輕聲說:
“我得悄悄去南洲安全區做手術,把孩子做掉。南洲安全區有很多黑診所,我去把孩子弄掉了再回來。”
他玻璃質的眼珠盯住薛嶼:“你和我一起去,我這個情況沒法坐飛機,會被查出來,隻能偷偷開車去。我需要你幫我開車。”
薛嶼沒有理由拒絕。
如果周斯衍說的是真的,那必須盡快把孩子打掉,不然她和周斯衍都得完蛋!
周斯衍又道:“我得先找個地方躲一躲,曼斯特大廈那邊正在搜查是誰在懷孕,我不能回去。”
薛嶼:“要不你先去我宿舍應付一晚,礦區這邊暫時沒人來查。我們趕緊找時間去南洲,把孩子給打了。”
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在作祟,聽到薛嶼輕而易舉說出“把孩子給打了”這話,周斯衍胸口莫名不舒服,他扶牆站起來,冷冷“嗯”了一聲。
薛嶼在前方打着手電,光柱在黑夜中滾出一條白色小路,“往這邊走,這兒可以抄近路。”
周斯衍攏阖風衣,跟在薛嶼身後,他身高腿長,但沉甸甸的腹部拖累步速,慢騰騰走在後面,黑豹也很疲乏,跟在他身邊。
薛嶼轉過頭,朝他揮手:“快點呀,外頭冷,到宿舍裡暖和點。”
“我懷孕了,薛嶼。”周斯衍擰眉,面沉似鐵,“你的孩子。”
薛嶼反應過來,不太好意思,“哦哦,你确實不太方便。沒事,慢點走,要我扶你不?”
“不用。”
這個時間點,礦工都歇息了,電梯和走廊悄寂無人,薛嶼很順利把周斯衍帶到自己的宿舍。
薛嶼是個礦工,兩眼一睜一閉就是挖礦,連個周末都沒有,根本沒時間打掃房間。
屋裡髒倒算不上,但肯定不算整潔。
橘色工服、安全帽、防砸靴、護目鏡全部扔在椅子上。
屋子盈尺之地,連沙發都沒有,周斯衍差不多一米九多的身高,進入屋子讓原本就狹窄的空間更加局促。
薛嶼匆匆撿起床上的衣服,一股腦塞進鐵皮立櫃,拉了拉皺巴巴的床單:“來,你坐床上吧。”
周斯衍曳開步子,單手扶腹坐下。